随着她头顶的毡帽缓缓滑落,显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灯光映照,肌若凝脂,身细如柳,泛着如玉般温润的光色,灵眸之中波光辗转,似一汪深潭春水,鬓绾云髻,青丝之上银簪托步摇,微挺的鼻尖之下,薄唇染了樱红,抿嘴弯做浅笑,娇媚又不轻浮,当真是个美到极致的美人。
她说的这话与她解下毡帽的动作有着很强的反差,依她的话讲,一旦行迹泄露,后果便是万劫不复,但她还是在我们面前露了真容,这份胆识和气魄,令我折服。
“尊贵可是来自秦国?”
黍羽说着,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矮桌上画出了一只锦雀,随后抬眸看向女子,等着她的答案。
她依旧是轻笑的模样,修长的眉睫轻轻眨着,双目泛着和风柔情,带有千种风韵,也不答话,只是脉脉含情的看着黍羽。
良久之后,她才说道:“赵国的风雪下了近一月,降下的冷温将整个赵国都拉进了千冰覆雪里,闺中姐妹苦挨着这场隆冬三千雪夜,翘首盼着初春的暖阳能早点到来。”
说着抬起纤细如嫩藕的手指,沾上茶水,一边在矮桌上写着,一边说道:“她们藏在那些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被男人们百日千夜沾染过的身子恐熬不过这刺骨寒心的隆冬,妾身顶着这风雪的凛冽,冒着千刀身死之险至此见卿,还望尊卿沏的这壶热茶能好好的放在碳炉之上,劳些心神细细温着,切莫让它,人走茶凉……”
她抬起手指,凝眉看着黍羽,微微闭眼,端庄温雅的对他点了点头,嘴角始终是那明媚又娇柔的笑。
她指着桌上的文字,对我和黍羽道:“至于这场风雪从何而来,风里又带些怎样的意味,还得两位烦心细细品琢,妾身一介妇人,能将这场风引至两位跟前,已耗尽了手段,燕地风雪比之赵国更是缭乱如刀,妾身也触及不到。”
说着,站起身,对我和黍羽屈膝一拜,万缕青丝顺着滚边的狐绒倾泻而下,直直垂在腰间,“雪深路荒,千山成阻,两位珍重。”
礼毕之后,她再次对我和黍羽露出新月般的笑容,双目泛着柔光,依旧清澈又干净的眼神再次在我和黍羽之间扫过,道:“妾身告行。”
转身欲走,不过刚刚转过身子,正要抬起脚踝,却被黍羽一声喊住,:“等等!”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缄默的站在那里,黍羽站起身子,对着她的背影深深的躬下,声音坚决又沉重:“赵国的这盏茶鄙人必将悉心温养,若他日有幸,鄙人会亲自将这盏温茶奉在姑娘身前。”说着直起身,目光落在她的倩影上,“容鄙人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她微微侧过身,吐出两个字:“容月。”
话毕便不再停留,手指攀上颈项,将衣帽再次戴上,步履轻梭,微晃的裙角掀起白莲般的模样,候在门外的侍女推开了门扇,两人一起消失在了我轻柔的目光里。
窗外的雪簌簌的下着,寒风穿过窗子飘进屋里,晃动了烛火,还有我和黍羽轻薄的影子。
黍羽一直站着原地,目送着容月离开,直到连她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我将这些瞧在眼里,问他:“少有的倾国之色,无论姿态端容,还是气质身段都是上佳之品,这纤柳细腰,美吗?”
他的目光从门口移回来,想也不想直接回道:“美!”眼神落在容月写下的文字上,淡眉轻皱,语气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你都说倾国之色了,自然是美,若得女如此,还有何可求?”
他这话令我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表现出来,目光也看向桌面,语气有些冰冷:“你还替她温着这盏热茶,情谊还是有的,你看,人家将幽会的地方都为你定好了。”
我指着容月在桌面上用秦国的小篆写的五个小字:蓟城,天运府。
他看着这几个字,陷入了沉思,语气飘忽,有些心不在焉,“那你觉得我是该去,还是该去,还是该去?”
“去吧!”我道:“寒梅映冷月,清辉照佳人,醉卧芙蓉榻,哪似人间客?”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我的身上,神情也不再那么飘忽,反而带着几分恶趣味,“只是我倒觉得,他的青丝没有你的清香,不知你的这方芙蓉榻,能否让我躺上一躺,卧上一卧?守身节欲二十三载,也好让我在爬上她的这方芙蓉榻前,先体会体会你所说的不似人间客是怎样的意味,若不然到时手拙脚劣,乱了雄风岂为不美?……”
我一双拳头握得嘎吱响,泼妇一般的嚎道:“你给我滚!”
他却不在意似的笑起来,用手将容月写的几个字和自己画的锦雀抹掉,而后对我道:“别气坏了身子,我还欠你一顿打,这回也一并记下吧。”
说着站起身向窗前走去,将半开的窗扇合上,“咱们还是先将这芙蓉榻搁在一边,琢磨琢磨这天运府是怎样的所在吧。”
我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你的燕云鬼骑跟燕国的暗鹰军斗了这么多年,你会不知道?”
他摇头:“燕国可从未听过有什么天运府……或许,许扬会知道吧。”
“许扬?”我挑了挑眉:“连你都不知道他从何处晓得?”
他笑了起来:“你有所不知,许扬手里掌握着九州之内最大的情报网,只要他想知道,列国国君今天吃了什么菜,拉了什么颜色的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他叹了口气,“燕国除外……”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弄清楚他话里藏着的玄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难道许扬是……影雀的……”
黍羽点头:“许扬便是影雀台的主人,刚刚的容月便是归他管辖。”
听到这此处,我这心里也生起了一丝恶趣味,狡邪的一笑,道:“真是天公作美,依你跟许扬的关系,爬上容月的芙蓉榻指日可待。”
他瞪了我一眼,“你今晚是跟这芙蓉榻过不去了?”
我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明白过来这玩笑开得有些不合时宜,于是换上一副知错的模样,但脸上还是做得不依不饶,“少记你一回打行了吧?”
为了不让他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我又将重点引了回来,“既然许扬是她们的主子,可为何在燕国的影雀不将这个消息带给许扬,反而用尽心机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