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盘查虽然严苛,但也并非是滴水不入,面对排队入城之人列成的一队长龙,只有十余个军士的排查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翻动我们的行囊,查视马匹,主要是搜查兵刃军械之物,这些我们都放在城外了,一番查阅之后并没有漏了马脚,接着就被排在后面的人推攘着,进了城里。
城里的风景与城外的冰天雪地大有不同,少了些寒雪的冷冽飘零,多了一些世俗间的烟火味,三寸覆雪被扫到了青石街的两边,一堆一簇,如斑驳碎影,青石黛瓦,巷清路明,人来客往间,在化雪凝水的青石路上倒映出往复交错的影子,那些叫卖的小曲儿,嘻扰的童音在浅墨色的交错光影里悠悠传来,颇有几分风柔水默之感。
踏上这条街,听着那些舌头像是打了卷儿,咬文跳字的童音,似有些小时候的记忆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模糊又遥远,惘如隔世。
我记忆里的燕国不是这样子的,它贫穷到贩儿卖女,它饥饿到嚼草食土,它没用到十户人家难存一子,它悲凉到寡子孤女守在村口,眼望着荒土野草,饿殍处处。
它不是这个样子……
真是百里长山万里江,雁掠十里不同天,我们活在同一片国土,却并不活在同一个世界。
走在这条长街之上,心里想着幼时小村里的破败和此处的繁华,心里有几分起伏,若我不是出生在那方破败的小村而是在这里,那蓝心的命运是否会有所不同,是不是就不再会被爹爹卖掉,是不是就不再会流落到登桓山,又是不是就不再会遇到姑姑,拔出那一根改变她和我一生命运的金针……
梦云苑在蓟城并非是个无名之地,反而很有几分名气,只是稍稍一打听,就可知道它的所在。
扫雪的小厮听闻黍羽向他打听梦云苑的所在,呆了一下,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我和黍羽,指了指我,道:“你确定要带着她逛梦云苑?”
黍羽被问得一头雾水,眼珠子转了转,点了点头。
小厮颇惋惜的叹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撇过脸不再看黍羽,继续扫雪,声音冷冰冰的说道,“往前过一个路口,左拐进入庆云街,再行约一里就到梦云苑了。”
说完,还不免感叹一声:“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有这模样的小娘子在身边,还去什么梦云苑……”
我转头看着黍羽,黍羽也偏过头看着我,四目相对间都有些不明就里。
沿着小厮所指的路途一路前行,不大一会儿便到了一处花坊,燕舞莺歌之处,媚女窈窕,红楼深阁之间音韵飘绕,倚门做笑的姑娘们带着无法抗拒的热情,勾揽狭挟之间风情万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每一件都做得游刃有余……
定目一看,门楣之上三个大字:梦云苑,再一看,他娘的,来往皆是男儿身……
一瞬间喉咙就泛起干瑟来,不由得咽下去好几口唾沫,心说:“许扬,姑奶奶这回记住你了!”
一侧的黍羽看见这间红楼花坊,脸上也露出些不自在的神情,他是戎马喋血之人,即使是血染黄沙的景象也可从容应对,但对这样的花柳之处,似乎经验上有所欠缺,压着声音骂了一句:“许扬,本将军这次记住你了!”
听到这话,我有些忍俊不禁,这许扬一下子得罪了鬼骑里的主将与副将两位大佬,看样子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我和黍羽站在梦云苑外的长街上,看着这间巨大的红楼花坊发呆,心里踌躇着要不要进,又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是不是要学那些男人们,一进门槛就喊着:把阿莲姑娘唤出来陪我聊聊骚,喝喝酒?
这样是不是进花坊的正确打开方式?
我低眼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白衣白裙,青丝云鬓,他姑奶奶的,我是个女儿身啊……
难不成……今天要让这百合花开一回?
想到这一层,我浑身都哆嗦了一下,看着那些窈窕的姑娘们揽项妩媚的身姿,想着今日这百合花要真是开了,她们用这样的姿势勾肩揽项的缠在我身上,一想到那场面,我的天,瞬间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身侧的黍羽牵着马,死死的瞪着这栋楼,双目之间像是要喷出火来,牵着马缰的手骨节都握得发白。
良久之后松开几分力道,眼神里的愤懑被一股子认了命的决然所取代,那一副放手一搏像是要奔赴刑场的模样很是果决,嘴里又将许扬骂了一通之后,把缰绳朝我一丢,又将胸前衣襟扯开几分,摊开半抹胸肌,一个迈步带着几分痞子气就朝梦云苑的大门口走去。
我看着他流里流气步步远去的背影,呆住了,哟呵,小子,行家啊,没看出来,你这板正的小脸下,背地里还藏着这样的骚气啊……
我看见他走到一个倚门的美人跟前,驾轻就熟的伸出中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轻佻,带着贪婪的龌龊欲望,把那股犯贱的浪子形象真他么做的有模有样…
“哎呀,小美人儿,模样真是俊俏,爷喜欢,走,喝两杯?”
我一口老血几乎当场喷了出来,看样子男人们在这档子事上,不用谁教,是他妈天生的自来熟。
那美人儿被黍羽一挑,露出娇羞的媚态,手中团扇轻轻拂起,挡住半边羞脸,扭扭捏捏的转过身子,另一只如白玉的手指轻柔的伸进黍羽半露的衣襟之间,轻轻的一拍,沿着他的胸膛一路游走到脖颈之间,一把将黍羽揽住,声音娇柔妩媚,如和风柳絮,听得人骨头都酥了:“这位爷好生急躁,来,里边儿请。”
美人儿手伸进黍羽衣襟的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微微闭起,一脸的陶醉和享受,当美人儿揽住他脖颈之后,他似乎也绷不住了,一把握住她的纤纤玉手,顺势往自己怀里一带,双目之间浴火喷涌,“那还不赶快进楼?”
看到这一幕,一股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在心里咆哮着:妈的,我的禹苍呢,你丫的今天敢再动那荡妇一下,姑奶奶非得连根都给你拔了不可!是连根,连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