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黍羽一前一后出了房门,来到客店的大堂里,虽然昨夜就已知会手下人等到午时才出发,但此时他们还是早早的起个床,现时已经都在准备了。
他们见黍羽和我出来,都放下手中的活上前来行礼,黍羽将一身的疲惫都藏了起来,没在他们面前显露出分毫,但是我心里还是知道的,没了那杆枪在身边,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现在是醒了过来,但是这长久的劳累一下子全压过来,又岂是睡一宿就能恢复过来的?
不仅如此,以他心脉之中陈年累月攒下来的旧伤就不难推测出,那个让他变得强大的东西,也会要了他的性命。
“一切可都准备完好?”
手下人回道:“一切都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黍羽在队伍中细心的检视了一遍,点了点头:“那就出发吧。”
众人领了命令,争先跃上马背,只留下两个人做看护兵甲和接应之用,其余人便跟着我和黍羽,开始向蓟城进发。
我们一行算上我和黍羽,一共四十二人,在晋阳的时候,差回来个送信的,现在又留下两个看护兵甲和接应,现在仅剩三十八人,队伍虽不算庞大,但也引人注目。
考虑到这一层,黍羽将手底下的人分散成八支小队,我和黍羽带一个随从,其余的三十五人分成七支小队,每五人一队分散进城,进城之后在城内的梦云苑汇合。
所有人依照部署开始分散行动,约莫午时,我和黍羽一行便到了蓟城之外,纯白一片的雪原之上,横卧着一座巨大的黑色四方城,绵延足有四五十里,进城的直道之上人来客往,喧嚣熙攘,城楼之上燕旗密立,如一片浩瀚旗海,城垛上的黑甲军士手持戈戟直挺的站在寒风里,炯炯目光扫视着这一片苍茫雪原,带着坚守和无畏。
我们随着进城的直道一路直行,前方有卫兵在盘查,我们下了马,随着进城的队伍缓慢的向前走。
队伍很长,一眼看不到尽头,但如此长的队伍跟眼前这一座巨城比起来,还是显得太过渺小了。
黍羽拍了拍前面一个赶路人,看那打扮像是个倒买倒卖的货郎,询问道:“叨扰,我等从外乡来,想问问,这进城的人怎排了这么长,这要入城得等到何时?”
那人上上下下的将黍羽打量了一遍,微微一笑,道:“外乡来的,嘿嘿,难怪不知道,说起这队伍为何会如此长……”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一则嘛,这不是我王的掌上明珠熙柔公主要出嫁嘛,进进出出盘查比以往就严苛了一些,二则嘛……”他踮起脚尖,往前看了看,道:“蓟城外的护城河近些年都未清理过,这日积月累,淤泥堆积,抬高了河中的水位,自上个月月初,宫廷里下了清淤的旨意,大征徭夫,这时候啊,前面正在弄呢……等着吧,你来的早,今天进城是没有问题的。”
“原来如此。”黍羽笑道:“这样一座大城的护城河,得征不少徭夫吧。”
那人点头,“反正少不了,听说得有过万吧。”顿了顿,压低了语气,朝黍羽这边凑了凑,道:“听闻前段时间,就十余日之前吧,从燕国各地征调了不少死囚过来帮着清理,说要力争在公主出嫁之前把这件事干利索了。”说完直起了身子,哈哈一笑:“这不是这快到年底了嘛,干干净净的过个年岁,也挺好。”
“那是,那是……”黍羽跟着附和笑了两声,又道:“这征了过万的徭夫清理了一个多月还没整理干净,还要从别处调人来,这些人办事,够磨蹭啊……”
那人又朝前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缓缓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好在是要完工了,等我朝公主出嫁这事了毕,我们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说完便不再打理黍羽了,静静排在人群之后,缓缓的往前行去。
黍羽微微偏过脸,我发现他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阴沉,用很低的语气自言自语道:“过万的徭夫清理了一月有余还未完工,如此庞大的人力,就是一座山也给搬干净了,又征调了这么多死囚……”
低落到尘埃里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我在心里细细琢磨一下这过万人是一股怎样的人力,又看了看这一座巨大的黑色古城,心里计算着环绕整座大城的护城河又有多大的长度。
一番算计下来,虽然心里对他们做事的效率有些计较,但还是拿不准,微微往前探了一步,扯了扯黍羽的胳膊,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用唇语对他道:“先进城。”
他点头,脸上阴沉的表情迅速收敛起来,缓缓将身子转回去,安静的跟在人群之后。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城门之前,抬眼一看,入城的吊桥已经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架用原木搭就而成的小小浮桥,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
浮桥之下,便是宽达三十丈的护城河,河水已经干涸,露出一片乌黑又冒着臭气的淤泥,此时正有大批的民夫正在护城河的淤泥之中忙碌,又黑又臭的淤泥被他们用铲子装进竹篓,然后用木架做成的吊轮拉上岸,接着装上板车,一人在前拉一人在后推,移到别处,卖力的吆喝声响成轻灵的号子,虽听着不雅致,但却很有几分味道。
河里泛起的臭气实在有些熏人,我借着盘查的间隙,捂着鼻子瞄了一眼那些在淤泥中忙碌的汉子,一个个都像是从泥坑里刨出来的一样,又脏又臭,沿着宽阔的护城河一直延伸但视野的尽头,单单只是我所能看到的就足有上千的民夫在淤泥遍布的护城河里劳作……
黍羽所虑的没有错,这条护城河虽然宽广而且奇长,但是过万人的劳力放进来,都能将围绕蓟城一圈的护城河填满,绝不会在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还是现在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我偷偷的瞥了一眼黍羽,他也正看着我,从我们彼此的目光里,都读到了有一样想法的眼神。
这里面,有事!
真是心有灵犀啊。
真不知道我俩之间要有多了解彼此才能只靠一个眼神就能清楚的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照不宣??或者说是……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