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五代十国的纷争,至宋代,中国古代社会又归一统。宋代,在社会经济形态上有一个显著的特色:商业经济得到了迅速发展,随之而起的是大都市的兴盛和市民阶层的崛起与日益壮大。伴随着这种社会经济形态的到来,人们对于文化与娱乐的需求也出现了变化,市民口味在整个的宋代艺术中有了明显的提升。
也许,对于艺术的审美趋求历来就有着上流社会与下层民众两者之间的区别,但到了宋代,以城市市民为主体的民间却已占有了颇高的地位。
为了适应宋代商业经济的需要,一些大城市的城内外有许多专供商品交易的集合地,称为瓦子、瓦舍或瓦市。瓦子不仅是商品交易的场所,更是宋代市民的文化交汇之地。瓦子里面有许多用栏杆围起来专供民间艺术演出的场所,称之为“勾栏”或“游棚”,北宋首都汴京(今开封)的几个瓦子里,就有勾栏五十余座,有的能容纳观众数千人。南宋临安(今杭州市)有一个著名的瓦子,更有勾栏十三个。不仅首都如此,当时一些著名的城市都有这种游乐机构和场所。瓦子是宋代的民间游乐场,其中的演出项目简直令人眼花缭乱:杂剧、杂技、讲史、说书、傀儡戏、影戏、鼓子词、诸宫调、舞旋、舞剑、嘌唱、唱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它融合了民间的各路技艺,也招徕了城市中的各色人等。可以说,它是一种表演艺术的聚合、各路艺人的集结,同时也是有着各种审美品味的观念的汇聚。在这种艺术的氛围中,优伶及其艺术的发展是可想而知的。
宋代的民间优伶分两种,一种是民间流浪艺人,称为“路歧”或者“路歧人”,“路歧”之名的由来或许与民间艺人走南闯北的活动踪迹有关,所谓“路歧、歧路两悠悠,不到天涯未肯休。”这一类艺人其演出方式在当时称之为“打野呵”(或称“打野胡”、“打野泊”),南宋《稿简赘笔》载:
今之艺人,于市肆做场,谓之“打野泊”,皆谓不着所,今谓“打野呵”。
南宋《武林旧事》亦云:
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作场,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
可见,这一类艺人一般层次较低,所谓“艺之次者”,他们的演出还进不了专业的剧场,即所谓“路歧不入勾栏”,而仅是在市肆、广场等空地上进行露天流动演出。民间优伶的另外一种是民间职业戏班的艺人,他们的演出场所主要是在勾栏瓦舍,其中艺之出色者还得为宫廷、官府服务,这一类艺人有其自身的组织,这在宋代一般称之为“社会”,宋代的“社会”主要活动在一些重要城市,数目众多,且演出项目也种类繁多。
宋代职业艺人除民间优伶之外,还有官方优伶,官方优伶包括宫廷和官府两种性质。宫廷的优伶隶属于教坊和禁军,他们的职责是从事宫廷仪式、祭祀活动、皇帝出行时的仪仗和宫中娱乐,尤以后者为主体。宫廷仪式、祭祀活动运用的音乐是“雅乐”,其表演内容大都是歌功颂德和夸耀祖宗,形式典雅凝重,沉闷安详,与当时兴盛的“燕乐”恰成鲜明的对比。在这种仪式性和宗教性的表演中,乐工们有着很大的束缚,因而难以谈得上是在作艺术的表演。唯有宫中娱乐的“燕乐”与民间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它是以娱乐性,甚至是享乐性为主旨和目的的。宫中“燕乐”在内容上包括杂剧、歌舞、器乐和百戏等节目。宋代的官府优伶称为“衙前乐”,这是一种作为承应官府性质的艺人,是宫廷之外的京都或者地方官府用以娱乐和享乐的工具。
宋代的官方优伶与民间职业优伶保持有一定的联系,尤其是在宫廷举行大规模的演出活动时,更是要从民间抽调大批的艺人为其服务。与以往相比,宋代的民间艺人大量增加,在整个的优伶队伍中占了大多数。宋代优伶在一些笔记小说如《东京梦华录》《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齐东野语》等书中有大量的记载,其中北宋优伶记载最多的是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记载有姓名可考的优伶八十余人。南宋优伶记载最多的是周密的《武林旧事》,共记载各种艺人一千一百余人,其中杂剧色一百二十三人,注明女性者二人。
宋代最流行、最为世人喜爱的表演形式是“杂剧”。“杂剧”一词通常用以指称元代的戏曲形式——“元杂剧”,“宋杂剧”与“元杂剧”有很大的差异,它是继承唐代参军戏发展而来的一种滑稽性的短剧,其结构形式一般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叫做“艳段”,这是在正戏开演之前用以招徕观众、稳定观众情绪和注意力的小节目,常常是歌舞,也夹杂一些人们熟知的滑稽时事的演述,还穿插一些杂技性的武打筋斗。第二部分是“正杂剧”,这是宋杂剧艺术形式的主体部分,大致有两种方式,一是以“唱”为主,用大曲来演唱一个故事;二是以“说”和“表演”为主,通常是演一个有故事、有人物形象的滑稽小品。第三部分是“杂扮”,这是宋杂剧的尾声部分,形式比较随便、灵活,内容经常是取笑乡下人进城,以为笑乐。
宋代杂剧的兴盛标志了中国古代的戏曲艺术在走向进一步的成熟,从优伶发展史的角度来看,宋杂剧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对优伶技艺产生了深切的影响。宋杂剧从总体上而言是一种市民艺术,它的滑稽调笑的风格,它的幽默讽刺的格调,甚至对乡下人进城的嘲弄,无不明显地体现了浓烈的市民口味,其世俗性、大众化的意味是相当强烈的。由此,优伶的表演艺术与民众的关系也便日益密切。宋杂剧的表演技艺还融合了多种艺术成分,有歌唱、有舞蹈、有杂耍、有道念、有故事情节、有讽刺调笑,林林总总,将各种技艺融汇于一种艺术形式之中,可以说,中国古代的表演艺术在此获得了包融,而中国古代戏曲“唱、念、做、打”的艺术要素也在此可以寻找到它聚合的雏形。于是,优伶自身的表演技艺无疑相应地要有所扩展,对优伶自身素质的要求也有了提高。由于宋杂剧表演因素的扩大,角色行当也随之增加,出现了五种相对稳定的角色类型:末泥—男主角,引戏—戏头(多数兼扮女角,称“装旦”),副净—被调笑者,副末—调笑者,装孤—扮演官—类的角色。这五种角色类型世称“五花爨弄”。
中国古代优伶的发展和流变体现了由分散走向聚合的总趋向,而在宋杂剧的表演形式中,我们已不难看到,这种聚合的趋向正逐步地走向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