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简律师,我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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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摆摊的实习律师

1

“让一让!”

“别挤,别挤啊,我的鞋子呢?”

“各位乘客,地铁门即将关闭,请站好扶稳……嘀嘀嘀!”

地铁门终于关了,车上的乘客仿佛打完一场仗后的幸存者。作为幸存者之一,卫遥仍然心有余悸。B城早上的地铁比沙丁鱼罐头更加拥挤,而这一切,不过是职场生涯的开端而已!

很快到了下一站,人流熙熙攘攘,卫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里挣脱出来,又伸手往里捞人:“陈思榕,快,出来啊!”

陈思榕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从齿缝间迸出:“我走不出来,被夹住了!”

卫遥索性把文件袋夹在手肘间,两手一起用力,硬是在最后一秒把陈思榕给拉了出来。

两人惊魂未定,陈思榕喘着气:“还好赶上了。没迟到吧?”

卫遥抬手看表:“现在才七点五十分。”

“等等,你的简历呢?”

卫遥才发现,刚刚夹在手肘间的资料不翼而飞了,里面有学校开的证明,还有她的学生证和简历!

陈思榕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啊?是不是被挤丢了?”

卫遥左右找不到,索性把陈思榕推到站外:“别管我了,约了八点半面试,你快去吧!”

“那你怎么办?”

“我去站台办理丢失手续,办好了就过去。”

等卫遥赶到维特利律师事务所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半小时。尽管卫遥一再向前台表示,自己是来应聘的,前台依旧不放行。

“卫小姐,不好意思,我们主任和人事经理已经和应聘者一同在会议室开会了,你不能进去。”

“拜托你了,我就进去看一眼,就一眼……”

趁着前台不注意,卫遥把高跟鞋脱了拿在手上,小跑过去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有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人背对着她,其他的人则睁大了眼,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会议室里万籁俱寂,卫遥感觉有无数目光看向自己,有打量的,有探询的,还有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陈思榕也在这些人之列,捂着脸,从双手的指缝间往外看。

坐在会议室正中央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钢笔,抬起眼:“这是怎么回事?”

前台慌张跑进来:“不好意思,我已经向这位小姐解释过了,可是她硬要闯进来……”

那名面试官果断地说:“行了,你出去吧。”

前台默默地退出去,关上门的那刻还不忘用关怀的眼神看了看卫遥,那意思好像在说:自求多福吧。

卫遥知道自己闯祸了,只能硬着头皮把高跟鞋放在地上,站直说:“我是来应聘律师助理的,我叫卫遥。”

卫遥低着头,只听见面试官说:“卫小姐,现在距离面试时间已经过了46分钟,我们不能录用你了。”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话音未落,人事部经理起身,想把她引到外面:“很抱歉,请你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们的面试秩序,你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

眼看就要被赶出去,卫遥抬眼,终于看清楚其中一名面试官的脸。在那紧张万分的时刻,她石破天惊地喊了一句——

“简熙年!”

当年简大神留给卫遥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虽然他只留给她一张不太清晰的合照,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可惜对方显然不认识她。

简熙年坐在面试官的位置上,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个头发凌乱的女大学生。

只见她挣脱了众人,跑到他面前,双手按在桌子上连声说:“我刚刚在地铁上遇到了小偷,因为报警了所以才会迟到的,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自来熟?简熙年不动声色地扯了嘴角:“你的简历呢?”

“被偷了,可是我之前有发送过电子版过来的。”

简熙年眼风一扫,人事经理眼疾手快地把卫遥的简历递给了简熙年。

他盯着简历看了半晌,食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动,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微启薄唇,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卫遥,政法大学法学院应届毕业生,连续三年获得辩论赛最佳辩手,绩点4.0,还有各种校外实习经验……你的履历很精彩,但我们不能录用你。”

又是这句话!卫遥不解:“为什么?”

简熙年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纸,斩钉截铁地说:“根据面试通知书的内容,面试时间定为早上八点半,迟到者视为放弃,白纸黑字,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废了我们维特利的规矩,也不能因为你而破坏了公平性。”

卫遥把那张纸夺过来:“如果这张面试通知书是合同邀约的话,我接受你们的通知也算是履约表现了。不知道简律师有没有听过《合同法》的专有名词,不可抗力。因为不可抗力导致合同无法履行的,不视为违约表现!”

“你是在行使你的抗辩权?”简熙年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但选择权还是在我们。况且,还有一个不能录用你的原因。”

“如果又是因为迟到的原因,我不服!简熙年,你又不是法官!”卫遥几乎要拍桌子瞪眼睛了。

气氛僵持住,眼看两个人剑拔弩张,其他的人大气不敢出,就连人事经理也不敢开口劝什么。

“据我所知,你有个姐姐卫恩是市里的优秀律师。你放弃你姐姐律所的机会,舍近求远来我们律所,不会是想偷窃我们的商业秘密吧?”

简熙年轻飘飘的几句话,让卫遥一下子气血上涌。她捋起袖子,逼近了简熙年:“你这是诽谤,你得向我和我姐姐道歉!你这是人身攻击!”

陈思榕再看不下去,拉着卫遥的手往外拖:“遥遥,行了啊,别吵了……”

维特利律所会客厅。

卫遥终于从气愤中回过神来,懊恼地说:“思榕,不好意思,我毁了你的面试。”

就在十分钟前,为了制止她和简熙年的骂战,陈思榕挺身而出把她架出了会议室。

维特利律师事务所是市里顶尖律所之一,虽然只开设了两年,却凭借几个大案子在律师圈内声名鹊起,收费贵得惊人。更重要的是,这家律所年轻律师多,就连高级合伙人也是从年轻律师里选拔的,意味着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因此这次报名的人多不胜数,能进面试的人几乎是过五关斩六将进来的,现在她不仅自己丧失了机会,还把陈思榕给拉下了水。

冷静下来后,卫遥很后悔。

陈思榕倒是心平气和:“没什么的,我们不是还有其他律所的面试机会吗,大不了去其他家试试看!”

前台很贴心地给她们倒了茶:“简律师交代让你们在这儿休息一下。”

没多久,其他面试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也都看见了卫遥和陈思榕。

有几个人跑过来,围着卫遥叽叽喳喳地说:

“我认得你,你是A大辩论队的吧?上次我们在校际辩论杯上交手过的。”

“你今天很犀利嘛,把面试官气得够呛!”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让了个机会给我们,现在我们进入维特利的可能性更大了。”

人事经理听见喧闹声,走过来:“都在说什么呢,不是让你们回去等消息吗?”说完又看向卫遥和陈思榕,“你们也回去等消息吧。”

卫遥和陈思榕对看一眼,心知肚明:回去等消息就是没戏了。

2

面试过后,人事经理徐芒把打分卡录入电脑,选出十名最高分的,把最终名单交到了面试官简熙年手里。

“简律师,这十名应届生是刚才面试得分最高的,我已经根据他们的特长和志愿分到了各个部门。”

“没什么问题就通知他们下个月到岗培训。”简熙年的食指轻敲桌角,顿了顿,“刚才那个卫遥的资料还留着吗?”

徐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说:“还在呢,你不想见到她,我把她的简历丢了就是。”

谁知道简熙年话锋一转:“我觉得她挺不错的,让她下个月一块参加培训吧。”

徐芒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会儿脸上却现出了吃惊的神色。

“简律师,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好奇我怎么留下她?”简熙年站起来,在落地玻璃窗前看向底下车水马龙的世界。

徐芒耸耸肩:“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她早上的表现很糟糕。”

简熙年干净利落地说:“有胆魄,说话利索,思维快,我观察了下,是个好苗子。”

“那……要分到哪个部门?”

“上回律协那几个老古董不是说我们律所只会向钱看,接的都是高端案子?”简熙年想了想,笑了,“那就给她分配一个接地气的。”

再次接到维特利的电话,卫遥有点意外。

电话里头,徐芒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总结起来就是:恭喜你被我们录取了,请下个月来律所报到。

挂了电话后,卫遥却没有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她望向陈思榕:“怎么办?我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陈思榕也接到通知了,她抱着卫遥,喜极而泣:“卫遥,我唯一的感慨就是……我们要发达了!”

她们仿佛都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脑袋,有点七荤八素的。

半个月后,卫遥和陈思榕正式入职。

徐芒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大家好,欢迎大家进入我们维特利律所工作。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下维特利的历史渊源,维特利创办时间是两年前,市场占有率37%。我们的译音是‘victory’,即为胜利,我们希望所办的案子都能够让当事人满意。在这里,我先给大家看一个大数据。”

投影仪上出现了一个数据图。

徐芒接着说:“这个数据,是我们今年维特利所有律师的平均薪资,而未来,这个数字还会不断上升。你们要做的,就是抓住机遇,迎接挑战。”

底下先是一阵又一阵的吸气声和惊叹声,而后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下面分配你们各自的部门。证券融资部是蒋梦盈、关彤、袁美霞,指导律师李律师。经济合同部是林米兰、邱小珍、郑颖、陈思榕,指导律师常律师……”

念到最后,徐芒才说:“卫遥,诉讼事务部。”

徐芒把卫遥带到十五楼资料室外头的一个小隔间:“诉讼事务部是新成立的部门,暂时没有独立办公室,你先在这里办公吧。”

“等等,徐经理,我的指导律师呢?”

徐芒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上头还没决定。你先在这里待着吧。”

先……待着?

卫遥呆坐在座位上,把手上的《民事诉讼法》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页,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思,左右看了没人,索性趴在桌子上,老气横秋地叹气:“连指导律师都没一个,是要放养我吗,这什么律所啊……”

就在长吁短叹的时候,有人来到了她身后。

“卫遥,你怎么在这里啊?”

原来是被分到证券融资部的几个人到十五楼来拿资料,出声询问的就是另外一个学校辩论队的辩手蒋梦盈。

“诉讼事务部,这是什么部门,做什么的?”关彤捂着嘴笑。

“号称为了帮助穷人打官司,给律所挣名声的部门呗。”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部门呢,神神秘秘的,敢情是得罪了人,被发配冷宫了啊?”

“你们够了!”卫遥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没想到起得太猛,膝盖还撞到了桌角——这块旮旯地儿,本来就不是办公的地方。

就是这么一个转身,余光恰好瞥到站在三个女生后面的两个人。尽管如此,她还是撇过脸,紧紧盯着眼前三个外校的女生:“不就是进了证券融资部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所以这就是我们维特利新招来的实习生?这么不懂规矩?”简熙年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感情。

卫遥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不情不愿地从喉间溢出一句:“简律师。”

其他三个女生茫然地转头,见简熙年站在那里,眼神上挑,表情明显不悦。

徐芒站在简熙年身后,适时地咳了咳:“都没事做吗,这么闲在这里聊天?”

“我们还有事做,就先走了……”蒋梦盈只觉得心里怦怦直跳,急忙扯着另外两个从楼梯间跑了下去。

“这些小年轻啊,太沉不住气……”徐芒叹了口气,对卫遥说,“以后简律师就是你的指导律师,你可要好好跟着简律师学习啊。”

卫遥跟着虚与委蛇了几句,心里生出一种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感觉。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她又怎么会被同期的实习生奚落,现在还要直接在他手底下干活,估计会被压榨得惨兮兮。

这里冷飕飕的,八成是个冷宫。她这个小宫女要是换在以前,估计会被折磨得要多惨有多惨。

看着卫遥一个人魂飞天外,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简熙年颔首,对徐芒说:“行了,你先上去,我有话和她交代。”

资料室门口就剩下了卫遥和简熙年。

简熙年低头看到桌子上的书,问:“在看《民事诉讼法》?”

卫遥点头:“没事做,随手翻翻。”

她还把“没事做”三个字咬得很重。

“哪一年修订的?”

“啊?”

简熙年复述了一遍:“《民事诉讼法》哪一年修订?”

卫遥没料到简熙年突然考她,但还是老实回答:“2017年6月27日。”

“还记得第三十五条的内容吗?”

“两个以上人民法院都有管辖权的诉讼,原告可以向其中一个人民法院起诉……”卫遥望望天,想了一会儿,把后半截也背了出来。

“行了。”简熙年揉揉额头,“说起来你还算是我师妹,好好干,别说出去丢了母校的面子。”

眼看着简熙年拔腿要走,卫遥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意思?”

她不是把他的问题回答出来了吗,他还想怎么样?

“哦,对了。”简熙年指了指资料室的另一面,“我刚摸了下,那边的书都有灰尘了,你没事做的话就去打扫一下。”

3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卫遥吭哧吭哧地提了一桶水,拧干抹布。

苦力活不是那么好干的,西装的外套老早就被搭在凳子上,高跟鞋也放置到一边,卫遥赤脚踩在地砖上,把其中一面书架里里外外都给擦了个干净透亮。

本以为这地方没什么人来,谁想简熙年会去而复返。

他走过来的时候,卫遥正巧坐在地上歇凉,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扇风。

简熙年勾着唇:“行啊,挺有行动力。”

卫遥盯着他,咬牙切齿地笑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简熙年径直走过了她,他本意也不是来看她,只不过是想来找一本书,让她打扫卫生也不过是随口一提,哪里想到她真的做起清洁来。

她的较真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但并不会真的和她计较。

没想接连找了两个书架,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本。

简熙年比平常多花了一倍时间翻找书籍,抬眼又看见卫遥在爬上爬下地擦书,神情异常认真。

他没多想,脱口而出:“书籍好像被人翻乱了,你顺道做一下整理吧。”

怕她听不懂,他还仔细地告诉她各个类别书籍的摆放次序。说完后,扬长而去。

卫遥只想生吞活剥了他。

她刚刚擦拭的书架只不过是资料室里的一小部分而已,要打扫干净整个资料室,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干不来的,更别提把书籍都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了。

眼下卫遥明白了,蒋梦盈她们并不是在嘲笑她,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真的得罪了简熙年,以后在律所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现在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往后她要怎么活?

卫遥越想越觉得简熙年是有心针对她。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卫遥把抹布丢开,脑子一热,直奔电梯间,“不行,我得去投诉他公报私仇!”

早上徐芒介绍过律所的基本情况,还说过维特利的年轻人多,大老板也很开明,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提。卫遥决定上三十六层直接对话大老板,她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住简熙年!

卫遥一口气上了三十六楼,穿过长长的落地玻璃会客厅,看到一名助理坐在主任办公室前接听电话,看到有人来,温柔问:“你好,请问找谁?”

“我要找大老板,我有事情要反映。”卫遥斩钉截铁地说,“我想投诉这里的一名律师。”

助理有点惊讶,但还是替卫遥拨通了内线电话。

“主任,外面有一名实习生有事情要反映,说是要投诉这儿的律师。”助理仰起头,“你叫什么名字?”

“卫遥。”

助理转述后,对卫遥说:“主任请你进去。”

从助理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语气。但输人不输阵,卫遥敲门,昂首挺胸地进去了。

主任办公室里宽敞亮堂,地毯又软又厚,卫遥差点走不动道。里头装修简洁,墙上没有挂什么俗气的骏马奔腾,而是挂着一只辟邪的玳瑁。

透过屏风,卫遥看见有人坐在桌子前,正低头看着什么,从那个角度看着,还挺年轻的。

卫遥走过去:“主任。”

那个人抬头,声音醇厚低沉:“找我有事?”

乍然看到那张脸,卫遥接连倒退了两步,心里有一千匹草泥马在咆哮奔跑,简熙年?怎么会是他!

也许是卫遥呆愣了好一会儿,简熙年没耐心地看表:“我没那么有空陪你发呆,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想好要说什么再开口。”

“我……”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吞回肚子里,卫遥不知道怎么说了。

简熙年懒洋洋地说:“助理说你想投诉律师?如果是刚才那几个实习生的话,犯不着,她们刚进来,我暂时还不想处理她们。”

卫遥摇头:“我没想投诉她们,我想投诉的人是你。”

“我?”简熙年失笑,“你想投诉我什么?”

卫遥深吸一口气:“我是来学东西的,不是来做清洁工作的。你打发我去鸟不拉屎的部门也就算了,还让我擦书架,我觉得你根本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针对。”

简熙年扬眉:“说完了?”

“说完了。”

他顿了顿,说:“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想干了,我要辞职。”

简熙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了,但并没有过多地搭理卫遥。

卫遥心想他不会当她是在开玩笑吧,索性又放大声量:“简主任,我要辞职。”

下一秒,简熙年毫不迟疑地按了内线电话:“徐芒,把这批实习生的劳动合同拿上来。”

打完电话后,简熙年又低头继续修改一篇法律意见书,卫遥只能站在那里,和桌子上的一个蓝色瓷釉地球仪死磕。

不得不说,徐芒的工作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合同就送到了,是由助理拿进来的。

合同被放在桌子上,简熙年连眼皮都没抬:“第三页第二十八条,自己翻。”

卫遥心里警铃大作,但还是按捺着看了一眼:“如果劳动者在劳动合同履行过程中,无故提出辞职,需赔偿单位违约金100万。”

简熙年终于修改好法律合同书,抬眼看过去,轻飘飘地说:“你自己签的条款,这么快就不记得了?现在还想辞职吗?”

“我……”卫遥眼里燃起熊熊烈火,但是那份合同确实是她自己签的,再怎么气愤也只能憋着。

想到这里,她顿时偃旗息鼓,从牙齿间迸出几个字:“不辞了。”

简熙年依旧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说:“我并不是特意要针对你,不过以后上法庭,你最好注意两点。第一,在说话的时候,要先搞清楚你的对手是谁。第二,不要太早让对手摸清你的底牌,否则你会输得很难看。”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卫遥有点喘不过气了。

这样犀利的口吻、凌厉的手腕,真的不是她这种初出茅庐的人可以相比的。只不过比自己早毕业两年而已,差距就这么明显了……卫遥觉得自己被他甩在了一百米开外,简直弱爆了。

走出办公室,卫遥满身怒火:“简熙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把你狠狠地踩在脚底!”

4

有了干劲,卫遥第二天上班擦书架的时候,格外卖力,还哼起了小曲。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擦书架也不全是没用的,维特利的资料室里面不仅有法律书籍,还有很多案件的卷宗,有时擦累了,她就随意拿一本出来看,上面还有其他律师的批注和办案手法,她看得津津有味。

资料室也不是一直没人来的,有的律师办案需要,也会过来找资料,偶尔和卫遥闲话几句,聊聊案情。

卫遥手脚勤快,脑子灵活,机会就这么悄然来临。

经济合同部的常律师本来为一个案子心焦,半天想不出来那个案例在哪本书上。碰巧卫遥前天刚好翻过这本书,因为案例特别还多浏览了几遍,于是一下就把那本《精编案例全集第十九册》给翻找了出来。

“喏。”卫遥翻开书页,“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案子?”

“真是这本书,小卫,你挺不错啊!”常律师喜出望外,因为太激动还连拍了卫遥肩膀好几次。

没事当个小雷锋,卫遥也乐呵,满满当当的都是成就感。常律师拿着资料走后没多久,证券融资部的李律师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小卫,刚常律师说你做事勤快利落。我这刚巧要去开个讲座,需要同类型的案件做比对,你能帮我找找看吗?”

卫遥满口答应下来:“成啊,没问题!”

这样一来一去的,时间过得很快。

午休过后,陈思榕悄悄把卫遥拉到一边:“你是不是偷偷帮其他律师做事?”

卫遥没多想:“什么偷偷,是他们让我帮忙的。”

“我中午听人说,蒋梦盈她们几个觉得你在抢其他实习生的活儿,还说你想出风头想疯了,要到老板那儿去投诉你……”

话音未落,卫遥桌上的座机响了。

依旧是助理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卫遥,简主任找你。”

卫遥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三十六楼。果不其然,蒋梦盈几个都在,正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她。

卫遥正想解释,简熙年却抢先开口了:“你们投诉的事,李律师和常律师已经对我说过了,确实是他们找卫遥帮忙,这个不怪她。但是……”

新来的实习生个个都颇有性格,受不了一丁点儿气,都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在这点上,简熙年不会计较那么多,如果不够锋利,怎么去和外面的律师斗法,在法庭上据理力争,需要的就是年轻的锐气。

但这些人,还是要磨一磨才行。要想内部的人能团结一致,还是要一碗水端平。

简熙年话锋一转,凌厉地说:“但是,你们所有的实习行为都会被记入实习记录里。以三个月的实习期为限,如果考核不过关,就会被维特利请退。你们要记住,我们这里采用的是非常残酷的淘汰制,如果你没办法达到我们的要求,就会被out。”

闻言,在场的几个人心里惴惴,纷纷紧张起来。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简熙年淡淡说,“卫遥留下。”

卫遥心里“咯噔”一响。

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向卫遥,毕竟她那天公然得罪了简熙年,这次又被人投诉,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其他的人都出去了,只有卫遥留在原地。

简熙年盯着她的脸,说:“李律师和常律师都找你帮忙,你就那么闲?以后别帮其他律师干活了。”

“简律师,你也不相信我?”

“我看你适应得还不错,有另外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简熙年把一沓文件递过来,文件上几个红头大字:免费法律咨询活动。

“司法局举办了一个活动,我决定由诉讼事务部承办。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开始在楼下摆摊。”

摆摊?卫遥眼前一黑。

5

第二天,卫遥起了个大早,第一个到达维特利,又像蚂蚁搬家一样从资料室里搬出了桌子、凳子放在门口,竖起一个横幅,写着:免费法律咨询。

因为代表的是整个维特利的脸面,卫遥穿着正装,在门口正襟危坐,想着不知道第一个上门咨询的客户会是谁。

然而,维特利所在的地方是CBD,平时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大多是行走匆匆的上班族,压根儿就不会往“免费咨询”上多看一眼。

卫遥坐了两天的冷板凳。

第三天,依然如故。

恰好是七月流火的时候,太阳炙烤着大地。卫遥百无聊赖地在树底下拿着宣传资料扇风,就见蒋梦盈穿着高跟鞋从一辆豪车上下来,她慢悠悠地拐到卫遥这里,奚落道:“卫遥,摆摊啊?”

卫遥转过脸,不搭理她。

坐冷板凳的这几天,她没少受人排挤,话里话外都是嘲笑她会被招录是因为维特利需要有个人来做免费宣传。

不过卫遥不在乎这些,她的简历里本来就写了她学法学的原因,为了法治的公平正义。她有一番热忱。

蒋梦盈又嗤了一声:“告诉你吧,在这儿是接不到案子的。你瞧瞧来办事的当事人,哪个看得起不收费的律师?外面太阳晒,省点力气吧。”

卫遥面无表情,冷冷道:“你不就是想看我生气然后一脸吃瘪的样子吗?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蒋梦盈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妒忌卫遥的。谁不知道两天前媒体特意对免费咨询这个事情大肆宣传了一番,当时卫遥就站在大老板的旁边,备受瞩目。万一被她接到什么大案子出了名,那不是一步登天的事吗?

就连被嫌弃也能捡到这样的好事,蒋梦盈觉得卫遥这人简直运气爆棚。她厉声说:“没错,我要是你,早就回家哭几场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书摆摊,真是心大!你看着吧,不会有人来找你的!”

蒋梦盈撂下这句话后,一扭一扭地进了律所大门。卫遥懒得理她,却突然觉得背后有一阵热气蓬勃而出。她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就被一条大舌头舔了满脸的口水。

一个中年妇女急忙扯着狗绳,叫唤着:“波特,不可以,波特,坐下!”

卫遥拿着纸巾囫囵擦了脸,这才看清眼前站着一个人,还拉着一只浅棕色金毛犬。

“小姑娘,不好意思,波特有点热情过度了。”中年妇女讪讪笑着,又瞥一眼旁边的牌子,“你们这儿是可以咨询?”

总算来了人,卫遥呼出一口气,也顾不上刚刚舔她脸的罪魁祸首了。

“是的,你有什么法律问题,我们这里都可以为你解答。”卫遥拿出本子,“在这儿记录一下你的资料,你叫什么名字呢?”

“认识那个大名鼎鼎的林青霞吗?我和她同名,不过是清水的清。”

卫遥低头记录。

过了一会儿,林清霞阿姨踟蹰着问:“小姑娘,人的问题可以解答,那狗的问题呢?”

“啊?”卫遥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清霞把那只狗拉过来:“其实这次想要咨询的不是我,而是它。”

“它怎么了?”

林清霞愁云惨淡地说:“你可得帮帮它,要不然它会死的。”

6

事情是这样的。

上周,林清霞照例牵着波特到公园,在过马路的时候遇到了另外几个阿姨,就在她们愉快地聊天时,突然听见“嗷”的一声惨叫。

那声惨叫是波特发出来的,林阿姨走过去看,有个男人摔倒在地,腿上正流着血,能看见两排清晰的牙印。

牙印是波特咬出来的。波特还龇牙咧嘴,发出呼噜呼噜威胁性的吼声,想要再扑上去,林阿姨费劲给拉住了。可那人不依不饶,一会儿说自己很有可能得狂犬病,一会儿说自己的脚被波特给咬断了,不仅要林阿姨支付巨额赔偿,还说波特有病,要打死波特。

争执不下,那人报了案,又上法院告了林阿姨,说波特咬了人,养着不安全,死活要废掉波特一条狗命。

林阿姨老大岁数了,保养得宜,说到这里十分伤感:“我女儿女婿都在国外,现在就波特陪着我,我不能没有它。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让那个男人把波特给弄死。”

听完林阿姨的叙述,卫遥陷入沉思。终于盼来了第一个委托人,却没想到委托对象居然是一只狗。但她还是很爽快地接下了案子。

卫遥打电话给指导律师简熙年,简单说了下案情后,就收拾东西和林阿姨一起去案发的公园了。

案发公园离律所只有两个地铁站的距离,林阿姨家住二环,本来也不用请免费律师打官司,只不过是刚好因为波特对卫遥挺有好感。

卫遥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林家司机把她们送到公园门口,林阿姨伸手指了指:“就是在那里咬伤的人。”

卫遥下车环视四周,发现公园出入口都有摄像头,但是咬人的地点刚好在盲区。

“波特当时有牵绳吗?”

“有的,我平时带出去都很小心。”

“它曾经有咬过人的经历吗?”

“波特很乖,不咬人。”林阿姨叹了口气,“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次是真的咬人了,那人还有一堆看病的病例呢。”

卫遥又问了几个问题,并且一一做了记录。勘探完现场,她马不停蹄地回律所整理资料。

在查找完案例资料后,卫遥蓦然发现:这个狗咬人的案子,事情清楚,证据确凿,连证人都有,狗主人自己也承认,几乎无解。

她好像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