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鼓吹:终结帝制的集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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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投笔方为大丈夫

“朝作书,暮作书,雕虫篆刻胡为或乎?投笔方为大丈夫。”

这是革命家黄兴早年在两湖书院所作的《笔墨铭》。透过这首短暂的《笔墨铭》,可以看出,他的志向已是喷薄欲出。

黄兴,字克强,原名轸,字廑午,湖南省善化县(今长沙市)龙喜乡凉塘人。

辛亥革命时期,他是与孙中山并驾齐驱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家,在中国反清革命历史上,一直是孙、黄并称。

黄兴是在当时严重的民族危机与国家危机的刺激下,毅然决然地走上反清革命道路的。

1874年10月25日,黄兴出生在湖南一个富足的地主家庭中。黄兴的父亲黄筱村,青年时期就考中了秀才,书读得好。黄兴5岁时就跟父亲发蒙读书,9岁入塾,15岁入长沙岳麓书院,20岁补县学生员,1898年被保送到武昌两湖书院深造。这一年,光绪皇帝下诏变法维新,黄兴十分关心国家政治的改革,同情康、梁领导的维新变法运动。1900年,在武昌,黄兴参与了自立军起事的密谋。他协助唐才常、林圭等人运动清军中的湖南籍军官保持中立。这是黄兴第一次从事运动军队的工作,初步了解了清军内部的状况,为他以后策动新军革命积累了宝贵的经验。1901年夏,黄兴毕业于两湖书院。次年6月,被派赴日本,官费入东京弘文学院师范科。黄兴怀有救国救民的大志,决心从事反清革命。他虽然进了弘文学院的速成师范科,却把主要精力用在课外的学习和活动上,这使他很快成为留学生中一位很有号召力的人物。

黄兴爱好军事,课余聘请日本军官教授军事学,努力学习各种军事技能,以便在日后的反清生涯中做到学用并举。

1902年11月,黄兴与湖南留日学生杨毓麟、梁焕彝、樊锥等发刊《游学译编》杂志,比较系统地翻译和介绍西方资产阶级的社会、政治学说和革命历史,宣传反满和主张建立民主政治政体。不久,他们又设立湖南编译社,准备有计划地翻译介绍西方具有重大价值的著作。

黄兴热心政治活动,富有组织才能,善于团结同志,是留日学生中湖南学生和军校学生当之无愧的领袖。

1903年,他在拒俄运动中积极参加组织拒俄义勇队和军国民教育会,自告奋勇担任军国民教育会的归国运动员,预备前往湖南、湖北和南京一带活动。他曾愤慨地说:“中国大局,破坏已达极点,今而后惟有实行革命,始可救危亡于万一耳。”

1903年5月,黄兴毕业于弘文学院,月底,他由军国民教育会派遣,离日归国,以运动员名义回湖南策划反清革命活动。

这年夏初,黄兴由日本回国,先到上海和当地的革命分子计议革命运动的开展。这时,长沙明德学堂创办人胡元倓在沪招聘教师,黄兴应邀回乡任教。途经武昌,黄兴在母校两湖书院发表演说,号召以改革政体来维护国家的生存。知府梁鼎芬闻讯大怒,悬牌将黄兴驱逐出境。黄兴犹流连八日,坦然地将随身携带的四千余册《革命军》、《猛回头》等宣传品散发给当地军学两界后,方才从容登舟离开武昌回到长沙。

胡元倓(1872—1940),是湖南新学界的领军人物,字子靖,湘潭人,1902年官费赴日,同年毕业于弘文学院速成师范科,回湘后即致力于创办新式学堂,明德学堂就是他一手创办的产物。

黄兴回到长沙以后,就在明德学堂主持新开办的速成师范班,同时又在经正学堂、修业学堂、实业学堂和民立第一女学、安徽旅湘公学兼任教员。他白天在学堂授课,晚间筹划革命,借教书作掩护,鼓吹排满思想,暗中从事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活动。

黄兴担任明德学堂教员期间,不仅主持明德学堂的师范班,而且兼任中学的历史、体操与小学的地理、博物等课程,他的教学方法深受学生欢迎。在黄兴和其他进步教师的影响下,很多学生都接受了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思想。他们纷纷走上革命的道路,积极支持黄兴的反清革命事业。

在此前后,湖南新学界另一领军人物是周震鳞。

周震鳞(1874—1964),字道腴,宁乡人,两湖书院毕业,办有修业、敬业学堂,宁乡中、小学堂等校和《俚语日报》。1904年,长沙共有学堂34所,而民立学堂即达19所。周震鳞与胡元倓互相提携,支持他们办学的,除赵尔巽外,还有湘籍大吏龙湛霖、袁树勋、谭钟麟等人。

胡元倓倾向反清革命,他与黄兴刊刻了数千册《猛回头》、《警世钟》,散发到军学各界,积极扩大革命宣传。湖南新学界的活跃,给革命运动的发展提供了方便条件。通过胡、黄等人的邀聘,留学生和外省的革命分子叶澜、秦毓鎏、翁巩、华鸿、苏子谷、张继、曹亚伯等人也都先后来到长沙任教。

1903年11月4日,黄兴30岁生日。友人刘揆一、章士钊、彭渊恂、翁巩、柳聘农、周震鳞、胡宗畹、张继、陈天华、宋教仁等人设宴为他祝寿。在宴席上,众人商定建立反清革命组织华兴会,推举黄兴为会长。

华兴会成立后,在长沙联升街设立了机关。为了避免引起清政府的注意,这个机关对外名称是兴办实业的“华兴公司”,标明公司的任务是“兴办矿业”。华兴会的骨干都是公司的股东,会员通讯也都用商号作为化名。

1904年2月15日,华兴会在长沙正式成立。先后加入华兴会的有陈天华、杨笃生、宋教仁、刘道一、叶澜、吴禄贞、李书城、易本羲、陈方度、李燮和等人。华兴会的骨干几乎全部都是来自长沙及湖南、湖北的新式学堂的师生。

可惜的是,今天我们已经无法见到任何留下的有关华兴会的政治纲领性的文件。

华兴会的著名人物大半都是革命实干家,他们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研究夺取革命胜利的策略和方法上面。

黄兴根据他对中国情况的认识,不赞成模仿英法资产阶级从首都发难、一举成功的办法。他主张从一省首先发动,各省响应,最后在星火燎原的形势下推翻清政府,建立一个资产阶级的共和国。

黄兴反清的策略与战略是:

本会皆实行革命之同志,自当讨论发难之地点与方法,以何为适宜。一种为倾覆北京首都,建瓴以临海内,有如法国大革命,发难于巴黎;英国大革命,发难于伦敦。然英法为市民革命,而非国民革命。市民生殖于本市,身受专制痛苦,奋臂可以集事,故能扼其吭而拊其背。若吾辈革命,既不能藉北京偷安无识之市民,得以扑灭虏廷;又非可与异族之禁卫军,同谋合作,则是吾人发难,只宜采取雄踞一省与各省纷起之法。今就湘省而论,军学界革命思想,日见发达,市民亦潜移默化;且同一排满宗旨之洪会党人,久已蔓延固结,惟相顾而莫先发,正如炸药既实,待吾辈引火线而后燃。使能联合一体,审势度时,或由会党发难,或由军学界发难,互为声援,不难取湘省为根据地。然使湘省首义,他省无起而应之者,则是以一隅敌天下,仍难直捣幽燕,驱除鞑虏。故望诸同志,对于本省外省各界与有机缘者,分途运动,俟有成效,再议发难与应援之策。

黄兴提出的这种反清策略和战略,革命党人称之为“地方革命”。这是黄兴在对国情研究基础上得出的结论,它比较符合中国当时的实际情势,以后革命党人发动的多次起义,实际上都是按着这种战略进行的,只是在武昌起义发生之前,革命党人始终没有能够做到将星星之火燃成燎原之势,没有能够发动全国的反清力量“直捣幽燕”。

在黄兴提出的革命战略与策略中,会党受到充分的重视,被视做武装起义的重要力量来源。

早在日本时,刘揆一就向黄兴强调过会党的作用。他说:

种族革命,固非运动军学界不为功,而欲收发难速效,则宜采取用哥老会党,以彼辈本为反对满清而早有团结,且其执法好义,多可赞叹……其不肯枉法,与视死如归,足为吾辈革命所取法。

会党自成组织,和下层群众有较广泛的联系,有相当的团结力和号召力,革命党人想收速效,不准备耐心地去民间直接组织自己的武装力量,当然首先只能看中会党,并且借重会党的力量。

华兴会成立后,其联络运动的对象,除学界外,主要是会党和军队。为此,黄兴另外专门成立了两个小团体,一个是黄汉会,专门负责运动军队的工作;一个是同仇会,专门负责联络哥老会。当时,湖南的新军刚刚开办,旧式的巡防营一时又难以下手。因此,黄兴把工作的重点还是放在联络会党的上面。

当时在湖南,会党中势力最强大的,是马福益做龙头老大的哥老会。

马福益(1865—1905),又名乾,湖南湘潭人,早年曾在江南当营勇,后参加哥老会,因事被斥革。回乡后,得地方势力许可,在醴陵渌口(今株洲市)地方开堂放票,招收党徒。马福益为人富有胆略,英勇果断,豪爽公正,仗义疏财,很有人缘。因此,他的势力逐渐遍布于长沙、衡阳、永州三府城乡,徒众达万人之多,其势力甚至远达江西、湖北两省,在湖南与湘赣边界拥有相当的影响。

黄兴早就听说过马福益的名声,准备同他联络。正好刘揆一的父亲在湘潭当衙役,救过马福益,两家相识,因此,华兴会便推刘揆一前去联络。刘揆一携带黄兴的亲笔信往会马福益,用反满的民族思想劝说其反清,经过耐心的说服工作,马福益欣然同意和华兴会合作。

1904年初春,黄兴由刘揆一陪同,他们身穿短衣,脚蹬钉鞋,头顶斗笠,冒着风雪走了30里的夜路,到湘潭荼园铺矿山一个岩洞中与马福益相会。在熊熊的柴火之旁,三人席地而坐,共商起义大计。他们决定于夏历十月十日慈禧太后70生日时,在长沙皇殿预埋炸药,炸毙来行礼的湘省大吏,乘机起义。经过讨论,黄兴被推为主帅,刘揆一、马福益为副总指挥。马福益用煨鸡好酒盛情款待了二人。归途中,黄兴兴奋长吟:“结义凭杯酒,驱胡等割鸡!”对此次会党工作的顺利开展充满了喜悦。

华兴会为这次起义进行了多方面的准备。

此时,胡宗畹、宋教仁也在武昌设立华兴会支部,推动武昌科学补习所的活动开展。科学补习所的活动,乃是华兴会发动长沙起义准备的一部分。陈天华化名去江西游说巡防营。当时,邹永成在江西联络会党、军队,组织“黄自强公司”,也和华兴会相联络。谭人凤、李燮和在宝庆一带联络学界、会党,等待响应。刘揆一应聘任醴陵中学堂监督,协调会党与湘赣军队的联合。杨笃生、章士钊在上海和东南革命党人联络,作为外援。此外,安庆、九江、南京、杭州的革命党人也皆设有响应起义的联络机构。黄兴亲自往返于湘鄂间布置,统筹全局。

在准备起义的过程中,因为经费困窘,黄兴卖掉了父祖遗留下来的近300亩田产,龙璋、张斗枢、彭渊恂、柳聘农、陆鸿奎、刘揆一、杨笃生等人也都提供了一部分经费,合计筹到2.3万,以此来购买起义用的枪械弹药。

马福益将其部众配置为东、南、西、北、中五路,由谢寿棋、游德胜、萧贵生等为正副总办,负责组织队伍。他们发放华兴、同仇飘布万余张,邀集两湖会党共同参加起义,各路会党队伍都静候华兴会派出指挥和监军前往领导。华兴会为加强约束,仿效日本军阶将会党编成军旅,以黄兴为大将,刘揆一为中将,马福益为少将。8月,浏阳普集市牛马交易大会期间,黄兴派刘揆一、陈天华等前去会晤马福益,举行授予少将仪式,并赠与长短枪、马匹,用以巩固同会党的团结。

但是,这次起义的组织工作准备得并不充分。临时的协议和虚张的声势经不起残酷的斗争,甚至也经不起偶然的过失。华兴会的活动处于半公开状态,缺乏严格的纪律和斗争训练。会党为维护内部的统一,有森严的会规,但他们在社会上的散漫行为却不适应重大的政治行动。因此,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导致这次起义的流产。

事实上,号称湖南“土皇帝”的王先谦一直在窥伺着新学界的动向。他利用门徒、新学界败类刘作楫同胡元倓一派人对抗。1904年5月,赵尔巽离任,陆元鼎署湖南巡抚,王即与陆相勾结,公开摧残进步学堂。王、陆十分注意华兴公司,扬言这是革命党。迫于形势险恶,黄兴等加速起义的准备。但是,一个华兴会员却在无意中走漏了消息,被刘作楫侦知,报告给王先谦。王急向陆元鼎告密,要求逮捕黄兴、刘揆一等人。陆元鼎因有人劝阻,没有立即捕人,命巡防营严加侦缉。官厅的侦探结识了会党的五路巡查何少卿、郭鹤卿,伪装要好,赚得实情,在醴陵车站将二人捕送省会,很快,二人供出了革命党准备在长沙等地起事的计划。10月24日,清兵出动捉人,搜查华兴会机关。黄兴这时正在侍郎龙湛霖家中议事,龙的儿子绂瑞慨然藏宾,并亲往长沙中学堂将华兴公司的文件取出销毁。刘揆一等人纷纷走避,会党首领游德胜、萧贵生被捕。游、萧在严刑之下招供出详细的内情。官方搜捕更加紧急,但因没有确凿证据,华兴会的人员没受到损失。黄兴在龙家躲了三天,又转移到吉祥巷圣公会,由教士黄吉亭等加以掩护。11月4日,游德胜、萧贵生遇害。待风声稍缓,黄兴便化装出走,由黄吉亭、张继等人护送,经汉口转赴上海。

至此,华兴会准备的长沙起义宣告流产。

此前,黄兴一直用着本名“轸”,黄吉亭在汉口船上分别时,暗地嘱咐他说:“到上海时,即来一电,只拍一‘兴’字,即知君平安无恙也。”于是,黄兴的名字便从此用开。

当华兴会的起义还在准备之时,杨笃生、章士钊在上海与蔡元培、陈由己、杭辛斋等成立爱国协会,联络各地人士积极响应,杨、章分任正副会长。苏鹏还奉命赴日本招回一批留学生准备参加起义。他们以兴学会的名义在新闸路余庆里租屋招待来往同志,黄兴和其他一些逃亡的华兴会成员抵沪后就住在这里。11月19日,上海发生了万福华刺杀前广西巡抚王之春的事件,章士钊等曾参与密谋。次日,章前往捕房探望万福华时被扣,供出余庆里住址,巡捕搜查该地,黄兴、张继、周来苏、苏鹏、徐佛苏、薛大可、郭人漳等十人被作为嫌疑犯拘捕,杨笃生逃出。郭人漳是清朝候补道,在江西统兵,与华兴会有联系,因为他来沪是奉江西巡抚之命,旋被保释。黄兴化名李寿芝,伪称是随郭来沪公干的教员,瞒过会审公廨,一同被释放。黄兴出狱后,随即与刘揆一再次东渡日本。袁树勋不想兴大狱多惹事端,经蔡元培、龙璋等设法营救,被捕的人后来也都相继出狱。华兴会成员陈天华、宋教仁、柳聘农、彭渊洵、刘道一等也都先后流亡日本,但他们依旧保持着华兴会的团体。

起义的流产使得长沙的新学界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大批进步教师纷纷离湘他适,外省旅湘教师的俱乐部被迫停止活动,旅湘安徽公学也迁往芜湖。钱维骥创设讲艺公司,想以此再行聚集同志,但被陆元鼎阻止。胡元倓、周震鳞受到王先谦、刘作楫的恶毒攻责,靠着一些官绅的维护,侥幸才将所办的学堂保存下来。

会党领袖马福益在长沙起义泄密后,逃往广西。在广西,他又联络了广西会党和湖南旧部,准备再次发动起义。1905年春,马福益自桂返湘,哥老会派人前往迎接。由于马福益临时改变路线而未遇。4月12日,马福益在途中被清军截捕,他英勇拒敌,在被缚时还踢死了两名清兵。马福益是参加资产阶级反清革命运动的优秀会党领袖。他的徒众坚持追随华兴会革命,与他的态度有着重大的关系。会党采取的是家长制的组织形式,首领有着极大的权威,在革命党人没有直接向会党群众进行充分宣传教育的情况下,首领的政治倾向和道德品质往往对徒众起着决定的影响。马福益被解往长沙后,受到湖南巡抚端方的严刑拷打,他坚贞不屈,视死如归,于4月20日遇害。至此,华兴会策划的长沙起义以彻底失败暂时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