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岭南的傍晚笼罩在一副江南水乡的水墨画中,十二岁的他,尚不懂得什么叫悲伤,只朦胧地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木兰,心里焦虑的不行,在妈妈去画画班接他回来的车上,就开始嚎啕大哭,妈妈却视若未闻。
现在想想,还真是做小孩子舒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哭,表达出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车子停稳后,他自妈妈的车上跑下来,赶着回家见木兰,中途摔了一跤,一颗门牙掉了下来,痛得他全身僵硬,他抹了一把眼泪,抓起牙齿就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哭,到得家后,死命地按门铃,穿着高中校服的木兰自里面出来,一脸心疼地望住他:“地瓜,你怎么哭成这样?”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要去移民的事告诉她,木兰却眼神闪烁地望住他笑道:“你真的要走了吗?”
他傻子似的点头,又抹了一把鼻涕,摊开自己的手掌,把刚才摔落的一颗门牙递到她跟前,抽抽搭搭道:“妈妈说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个你收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木兰当时一脸厌恶,噘着嘴道:“这么脏的东西干嘛让我收着?”
他看着她那一头短发,想起星期天在动画片里看到的一句古词,现学现卖道:“你把这个收着,我是为了跑来见你,才摔掉门牙的,虽然我明天就走了,但等你长发及腰的时候,我就回来娶你,你一定要把头发留长!”
木兰当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嘻嘻地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小头颅:
“好,姐姐一定等你回来,待我长发及腰,你就回来娶我!”
第二天,他走了,她欢呼雀跃。
一个月后,大学录取通知书到达,她离开这个家,去北方上大学,直到四年后,回到广州上班,才又重新住进这房子里。
木兰回来的前一天,朱浣已经住了进来,那天夜里,他盘腿坐在窗边,清亮的月光照在小区的菩提树上,风骤起,摇曳着他的心事,惆怅与甜蜜交织的幼年记忆,让他得到一个苦涩的结果,那就是:木兰并不如他想念她那般,想念着自己。
翩翩青年的心,如同晚春夜间的残花,醒也无聊,睡也无聊!
我一进门,就习惯性地扔掉包包,踢掉高跟鞋,把外套一脱,只穿了衬衫与套裙往沙发里一躺,回到自己的安乐窝,只觉通体舒畅,伸了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懒腰,准备大睡特睡一番。
才躺下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出什么不对劲,数秒后,我才想起,地瓜说他会在我走的第二天搬来这边住,我忙自沙发上弹起,将房间环顾一遍,发现家里明显已经被人整理过了。
我平时邋遢惯了,工作又忙,房子一个星期才收拾一次,这显然不是我的居家风格。
忙奔到卧室,发现小的那间卧室里放着三个行李箱,当即得出结论:地瓜已经来过了。
我又奔到我的卧室,发现并没有被整理过(一室狼藉),心里多少舒服了点。
瞬间觉得口渴,转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找水,冰箱门一拉开,我不禁傻了眼,牛奶,水果,咖啡,饮料,摆放整齐的如超市展览柜,再转头看琉璃台,堆在水槽里三天的碗已经洗好,陈列至橱柜里,低头看地板,简直光可鉴人。
老天,我惊呼,家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了?
忙打电话给地瓜,响了数声,却是无人接听,我只得气急败坏地收了手机,自冰箱里抽了盒酸奶回到沙发里坐着。
这些都是地瓜做的?不不不,我甩甩头否定,他怎么会做这些?可如果不是他,家政阿姨不可能只打扫这几间房啊!
我正疑虑的间隙,客厅的锁芯被一把钥匙拧开,我偏过头,牙齿咬着喝酸奶的吸管,一点也不期待地等着那个丑“地瓜”的亮相。
然而,门被扭开,一名身材颀长,穿白衬衫跟黑色小脚裤的清秀男子向我走来。
我有点腾云驾雾,下意识就是,这个人不可能是地瓜,于是自沙发上弹起,随手抽过茶几底下的水果刀,指向对方,凶神恶煞的地喊道:“你是谁,怎么会有我家钥匙?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
我这人其实胆小的很,但这种情况,虚张声势是必须要的。
那人一步步朝我逼近,最后站在我对面,完全不无视我手中的“凶器”,一双澄澈的眸子定定地盯住我,略微偏头,尔后将钥匙往沙发上一扔,清朗地一笑:“是你告诉我,另外一把钥匙放在进大门左边花坛旁第二盆薄荷草的底下的,你忘了?”
他又走近一步,试图拿掉我手里的匕首,我仍是半信半疑,一甩手,瞪着他道:“别靠过来,刀可没长眼睛!”
他耸一耸肩,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指着自己的脸:“木兰,是我呀,我是小浣呀,你好好看看!”
我仍是保持着警惕,并未收掉手里的“凶器”,蹙眉道:?“你真是小浣?”
“如假包换!”他朝我眨眼。
我把他从头至脚打量一番,仍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时候那个“地瓜”,居然出落得如此一表人才?简直是天方夜谭,虽说男大十八变,但未免也变得太多了,跟整过容似的。
“那你证明给我看。”我仰起脖子。
“怎么证明?”
“身份证拿给我看!”
他无奈地摇摇头,自钱夹里抽出身份证,举到我眼前,我对照一番,除了国籍不对,其它的都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