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酒楼里的大多数的菜，我都特别的熟悉，毕竟在这工作了很久。当然也有一些我不在的时候新推出来的菜，但凡是我不会的，由铁哥来亲自掌勺就可以了。
就这样，我前前后后的帮着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所有堆积起来的菜总算是做完了。
当关了火，刷了锅，我习惯性的回头在荷台上拿起来抹布，开始清理张哥的灶台，然后又回首把他的那些调料盒重新的擦洗了一遍。
这都是当初我给张哥打和的时候每天经常做的工作，自从我上灶以来，再也没有做过了。在王子酒店的时候，我是二厨，我有自己专用的打荷，每天我炒完菜的时候，都是直接把锅放下就转身离开去休息，打荷的自然会把我的灶台擦的干干净净。
而如今我又干起这些来仍旧得心应手，甚至是在炒完菜的时候信手拈来，仿佛这一切就是我的活计，仿佛我又回到了当初给张哥打和的那段时间。
终于收拾完了之后扭头看去，无意间发现冯哥就背着手站在厨房的玻璃窗子外面，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赶紧扭过身，假意跟铁哥说话，躲避他的目光。
摘下了围裙，转身从后门出了厨房，直奔对面的诊所，打算去看看张哥。
张哥果然烫得不轻，脸上缠着纱布，纱布已被烫伤渗出来的组织液殷湿，正躺在病床上，挂着消炎的点滴。
见我来了，他想坐起身，我连忙把他按住，他的脸上有伤，想必一说话的时候就会疼痛，可他还是笑了笑说道：
“没事儿的，干咱们这行的，有个烫伤什么的，不是常事儿吗……”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其实离开了天海酒楼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给自己很多的理由，让自己觉得离开天海酒楼是我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更快的踏上前进的道路，也始终在心里告诉自己在天海酒楼，阻碍了自己的发展。
但当我看到张哥的时候，却突然间感觉到，我之前在心里给自己的那些理由，都是无用的借口。
我从什么都不懂，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学徒能有今天，真正离不开的是却的确是张哥和冯哥的照顾。
回想起冯哥摆了酒席，主持我拜张哥为师的仪式那天，当时我的情绪十分的激动，甚至在心里暗暗的发誓，虽然张哥充其量比我大个四五岁的样子，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而我却就这样离开了他。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背叛。
虽然张哥嘴里说没事儿，但我知道他这次伤的不轻，恐怕要休整上几天，才能继续回去工作。
我在诊所里陪他坐了一会儿，金枝前来找我。
我们俩离开了诊所，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于是我们信步往前走，我低着头，一直保持着沉默。
一来是担心张哥的伤势。在离开天海酒楼的时候，我对张哥还是有抱怨的，觉得他对我的照顾仅仅是因为高师傅的嘱咐，而并没有提拔我的意思，可当我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心脏里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仿佛被一下子触动。
其实说实话，天海酒楼里没了我，照样运转，我在天海酒楼厨房里的工作，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可经历了今天晚上这件事情，我却突然觉得，我之前所做的一切的确是在背叛。我甚至把张哥意外被烫伤这件事情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如果我不急于求成，如果不离开天海酒楼，如果始终是我亲自给张哥打荷，就不会在调配那水粉糊的时候，大意的留下了干粉，他就不会被烫成这个样子。
虽然我清楚张哥的烫伤，只需要休养一阵子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可此刻这种自责的情绪却在我的心中迅速的膨胀，甚至变得夸张了起来，我的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要不你请两天假，回来帮几天忙吧……”
金枝挽着我的胳膊，仍旧像往常那样小声的说道。
“张哥伤成这个样子，恐怕有几天不能上班了，最近饭店里这么忙，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熟悉咱们这儿活的人手……”
其实正如金枝所说的，虽然我离开天海酒楼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对这里的活计我再熟悉不过了，我回来张哥忙活一阵子，是最合适的。
我点了点头，直接答应了，并没有任何的犹豫。
其实按道理说我是王子酒店的厨师，而且身居二厨的重要位置，最近还亲自的推了很多新菜，我这个时候请假离开去帮助王子酒店的竞争对手，这本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儿。
但我觉得我没有理由拒绝，此刻我终于承认我欠天海酒楼的，我欠张哥的。
我更明白金枝的良苦用心，其实再找一个厨师来临时顶替张哥的位置，熟悉了两三天也没有什么问题，但金枝肯定想借此机会，让我为天海酒楼来做点什么。
我离开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劝阻过我，但她的内心一定认为我当时的决定是不正确的。
不过金枝一向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很少直接说出来。
见我如此痛快的答应，金枝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喜色。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直接去了王子酒店的总部，找了赵师傅跟他请了假。其实去的一路上，我一直在心里盘算，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跟他请上这几天假。
可当见了他的面，他问起我请假的原因的时候，我却直截了当的说，我师父炒菜的时候受了伤，可能要休息几天，我去顶替他一下。
之所以毫无隐瞒，一来，我是觉得无论找什么样的借口，都早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如果被赵师傅再知道了反而不好。
二来我觉得，我回去顶替的是我师父，这与天海酒楼和王子酒店两家的竞争并无关系。如果去连帮自己师父的忙这件事情都需要撒谎，都不敢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那我心里的负罪感会更加的严重。
赵师傅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最后对我说道：
“我是不赞成你去的，不过你硬要去，我也不能阻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