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在心里轻轻地念了一句,默默地站在路中,看着毕帘书从我身边走开。
我忍着泪,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天色灰蒙蒙的,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朝我覆盖而来。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心里很沉重,但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晚上我偷偷去看楚梁,但是他不在那个病房了。我去问护士的时候又遇上了楚梁的母亲,她恨恨地看着我。我哭了,我过去跟她说:“阿姨我只是想看看楚梁,仅此而已啊。”
她什么也没有说,很严厉很严厉地看着我。
当我抬头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走廊空荡荡的。
我蹲在地上,抱着头放声大哭,一点也不觉得丢脸,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夜里韩小翘给我打电话说:“楚梁明天去英国治疗,现在已经去了上海,明天九点的飞机。”
她挂了电话,我还在发呆。
楚梁要走了?
楚梁要走了?
楚梁要走了!
我如遭雷劈,突然间清醒过来,甚至没有思考的余地,穿了衣服跳上车,连夜赶到了上海。我带的钱不多,我在上海繁华的街头流浪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在机场看见了送行的人。最醒目的是毕帘书,她依旧是一袭素淡的小礼服,显得那么楚楚可怜。
楚梁在担架上挂着点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想,他肯定也没看见我。
我想冲过去,可是当我看见楚妈妈时,我却步了,我只能躲在一边偷偷地哭。
韩小翘也在,她一直在回头,在张望,我想他在期望我的出现。
我让她失望了。
我躲在候机室门外的柱子后面,任凭眼泪哗哗地流着。
楚梁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走出了我的生命。
我没有了眼泪。
“米娜。”
听到有人叫我连忙回头。
“你是来送楚梁的吧!怎么不进去?”是江赋阳,我的姨夫。
“嗯,你也在啊。”我慌忙擦掉脸上的泪水。
“是啊,医院让我来送楚梁,到了英国那边的医院会有医生过来交接。”
“楚梁会好起来么?”
“当然会了,他只是些皮外伤和两处骨折而已。”他淡淡一笑,那笑容里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开了我,从此海角天涯,各奔东西。
想到这里,我坐在旁边的草地上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听见有飞机从头顶飞过,我抬起头,看着载着楚梁的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冲入云霄。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云层之中若隐若现的楚梁的脸,姿势一如我第一次在夕阳下见到他时。
那样的眼神,是属于他的,忧伤如水一般,一点点地将我淹没。
那一霎那,我的心如斧砍刀刻一般,疼痛得早已翻山越岭,冲向九千米的高空。
楚梁走了,也带走了我的希望和执着。
然而,就在我绝望的瞬间,在我空白的脑海中,却平波轻浪地渐渐浮起了一张英俊的脸……
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样的一首歌:
火车厢一列列经过了隧道/风轻吹有木棉的味道/探着头数一数旧时的街道/我们的故事有多少/疏离的城市/和轻狂的年少/苦的甜的只有自己知道……
韩小翘。
那些从黑暗的弄堂中穿过的风,是否还记得我年少纯真的脸?我牙牙学语时摔到过的路边,是否还留存着最温暖的呵责?还有……那些被年岁碾过的斑驳的梦,永远永远地停留在了被记忆冲白的岁月里。
——韩小翘。
(1)
我叫韩小翘。
这是二零零八年的十月,我的新小说上市了——书名叫《两生花》。
相依为命的两生花,我和米娜,我们两个孤独的孩子,这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相依为命。
我一直没有跟米娜说过,其实我很爱她。
我问过我自己,有多爱呢?起先我不能确定,但每次当我看见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我就受不了了。我很想很想告诉她:米娜,你是我的日月星辰啊。
但是我没有说,不是不敢,而是说不出口。我暗暗跟自己说,我要保护她,只要我可以给的,我愿意全部给她,海枯石烂。
看见她就会莫名其妙地心疼,就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是的,过去的我,一个自闭、忧伤、破碎的小孩。
很多人不知道,十二岁时,我曾经试图自杀过,未遂。我从三楼的阳台上跳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竟然没有死。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差点恨得咬舌自杀。
我在医院里一住半年。那半年里,换了三家医院,六个心理医生。
我跟最后一个心理医生哭闹,说我的心早就死了,任何药物都医治不了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没有病,要是有病就是没有死得彻底。
我在愤怒下还推翻了她的杂志架。
她一直微笑着看我,她告诉我她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母亲,她说她的孩子心情不好时也会怎么跟她闹。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甚至不阻止我的行为。
我被她打败了。
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她的治疗,三个月后我顺利出院。从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韩小翘的世界里再没有“忧伤”二字。
确实,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得风风火火、轰轰烈烈,过得没心没肺,爱一切浓烈的东西,穿颜色绚丽的衣服,不停地换男友。其实,我没有一个是我真心喜欢的,甚至有些人我连名字都记不清。
我跟自己说,我真的好了。我也以为我真的好了,我大声地笑,自得其乐,直到我看见米娜,那个小女生第一次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我突然知道了什么叫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