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她的眼神,我就想哭。
我想,我的病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过去的四个月,我不停地码字,把想说的话揉碎到故事里,整天整天地自语、宣泄,大段大段的心里独白,看着纠结,却又一气呵成。
我在跟自己较劲,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写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来纪念我们的青春。
我一直都没有说,其实我的心底还喜欢过一个人:江浩恩。
那个男生,帅得逼人,纯情得逼人,谁会不喜欢呢?只是他的心里只有米娜。这让我很安慰,我跟自己说,无论我多么喜欢他,只要他喜欢的人一直是米娜,我就安心了。
在得知他出事的那天,外面下着暴雨。我听见楚梁说出那则消息时,脑袋顿时“嗡”地炸了。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后来所有人知情人都跟我说:一定不要告诉米娜。
我点头。
是的,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她要是知道江浩恩去世了,我想她这辈子就完了,她会不分年月地沉浸在深沉的悲伤里。
她是个笨小孩,比我还笨。
笨得让所有人都不忍心看见她伤心。
所以,我亲爱的米娜,当有一天你知道这件事时,请一定不要怪我。
(2)
九月。
这是毕业后,第一次在中学校园里遇到米娜。
她站在路的对面看着我,在她的背后,鲜花阵阵飘落如雨。我朝她奔跑,穿过放肆盛开的木槿花。
我们站到青草蔓延的足球场上,牵起手大声地笑。而那些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们在背后像一副巨大的油画,这油画中还有和记忆一样蓝的天,一样明媚的笑。
我甚至觉得这群人之中就有许诺、楚梁、江浩恩……只要我走进某个教室就可以一眼看到我乱乱的课桌上放着乱乱的书本……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只是想到江浩恩,我的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我们坐在草地上再没说别的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天空飘起蒙蒙的细雨。
我看见米娜的长发被风扬起,覆盖住了前额覆盖住了眼睑,笑容在她腮边时隐时现,像一朵捉摸不定,徐开的花。
那一刻,她没有了忧伤,没有了忧郁,只有被风挥洒的穿山越岭的年岁。
她说,不管我们兜兜转转走了多久,最终我们还是会在这里遇上。水流成断章,弦续上,我们接着演,演尽离合聚散。
喜欢中学的校园。
古老的树木,喧闹的教学楼,还有一张张恨铁不成钢的老师的脸。我抬起脸就能看见浅灰色的天空飘扬着血色的国旗,那些没有被拆除了的老房子带着庄严又古色古香,而在靠近墙壁的地方植满了树木,显得旷远而宁静,一排派黛色的窗户像一个个传说,那么美又那么近!
那时候,每到周末,我和米娜就踩着自行车打着车铃一路横冲直撞。而现在,我常常开车却像是在逃亡。
到了冬天,操场上落满了干净的雪,我们就在雪里打雪仗,漫天的雪团在头顶开出凛冽的花,我们笑着躲闪着叫着。有时候我静下来的时候,躲在这江南的一隅,依稀还是会听到那些笑声,穿过时空、穿过旷野、穿过茫茫云霄从八千米高空向我砸来。
只是,今年的冬天,不知道这里的雪会不会还会和从前一样的美?
我们都看不到了。
许诺。
假如寂寞能够盛开着一个草原的花,那么就让繁芜直冲天际,湮没了鸟,湮没了阳光,湮没一个人世的荒凉。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了,只有鲜花,美得让人触目惊心,美得让人忘记了哭泣。
——许诺
178路,从我不熟悉的地方开来,经过市区开往c城大学,一阵一阵叮当作响的音乐随着开门关门起起落落。混凝土、高层建筑、麦田、栀子花香还有一望无际的等待推土机的莽原。
我和瓶子是在论坛上认识的,因为我们都喜欢去那个论坛,都喜欢在里面贴帖子、砸板砖、说一些为所欲为的话。我们曾经是一个学校的校友,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常去的是学校的论坛。
最早认识他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和瓶子的关系很好。后来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就把这个她认为不错的朋友“留”给了我。她说,他很好,优秀的、有着洁净思想的男生。她还说,我不能带走你,但是我留个朋友给你。
于是她走了之后,我就成了孤独的孩子,经常在网上逛,经常漫无目的地聊天,每天背着背包听着单纯的音乐,一个人走在花香飞舞的校园和季节一道沉默。
后来,就认识了瓶子。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C城大学的北校区门口。他穿着干净的衬衫、牛仔、清爽的头发、一个单肩的包包。复古的天桥在他面前划出平行的阴影,在他清澈的微笑里整个城市倾覆。如友所言:干净、明朗。
我不是个很擅长辞令的人,我总是这样:对喜欢的人会说很多话,而对于不喜欢的人面无表情。
瓶子有时候就像个哥哥,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有时候,他笑的时候,我会想伸手去摸他的头发;但是他沉静的时候,我只想沉默。
后来我起了一个念头:我想去瓶子的宿舍看看。那对我来说是一种诱惑。喜欢那种感觉:逃离。尽管,我只能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和熟悉的人捉迷藏。于是,我成功地找了个借口带着逃离的心情穿越一个空旷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