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遥远不遥远。
高三那年。
在学校最古老的教室里上课。教室门前是红色的大圆柱,很诡异的红,某些地方脱了漆像褐色的伤疤;挂着格言的墙上有很大的玻璃窗,占去了大半个墙壁;蓝色的窗帘上映着迷离的月,有时候像盘子,有时候像柠檬……仰起脸就能看见广场上空飘扬的红旗。
每到放学,踩着自行车打着车铃一路横冲直撞。学校门外的商店里有好吃的鱼皮花生、果丹皮、热狗……而冬天的时候,寂静的操场落满了干净的雪,一群人就跑到雪里打雪仗。
班主任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一个很啰嗦的年轻人。长得不帅,有些老土,还总是婆婆妈妈的。记忆里,他总是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冷汗涔涔。(心里很尊敬他。)
不过,尽管那边紧箍咒一遍一遍地念,这边无可救药的小孩依旧是我行我素漫不经心,一副自当是酷毙了的傻模样:故意跟老师要求的好好学习备战高考等等背道而驰,故意在上课时偷听CD,看小说,时尚杂志,故意在自习课上不做练习,不温书,抱着从各种渠道搜集来的各种漫画书模拟各种风格。
唉!果然……果然……应那一句:轻掷岁月。
我说,20岁那年我要去流浪,和大风一起。小利听着就笑了。
亚亚的歌声飘成婉转的风,骄傲地走在男生崇昂的目光中;秋子抱着大束的野玫,和老师迷藏;小曼和麦帘还在玩码字游戏;情人节那天,小晴给班级里的每个人送了爽口的果冻……
很单纯,也很幸福。
很快乐,又很简单。
不过……很郁闷!无奈!伤感!时间这东西,只要上了轨,就跟加好发条的机器娃娃一样,摇摇摆摆一路向前冲去,遇河过河遇沟过沟,浩浩荡荡所向披靡。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活在那些片断里,一直一直都活在那一年。但是至于到底哪一年却不愿记得了。
潜在的,拒绝更多的回忆。
【五】回忆,与歌谣有关。冻结。
“蒲公英飘落墙角,野菊花慵懒地笑。”
喜欢在某个醒来的午后,读这些看似是指尖不经意地划过键盘留下来的文字。那时候,心里就会特别干净,宛如初生的婴孩。我总是哼着属于自己的歌,叮叮当当地摇着手腕上的银铃,笑着回忆那些风吹不走的往事。
多遥远啊?我不知道。
那些片断就像是已经老去的放映机,随着播放次数的增多,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还时常总会卡在某个片断,抽得人心跟着一阵阵地疯疼。
怀念我的童年时代;混合栀子花和柠檬花香的岁月,一去不复返的清澈岁月。
那些被大风激起的笑声如同海潮般在耳边涨涨落落,不眠不休。我还是常常会梦到自己站在无限浩淼的苍穹下,头顶轰轰烈烈的太阳,迎着风举着大风筝,无忧无虑地奔跑……
“班驳的教堂,周围四处是倾倒的石碑/这种忽然的荒凉会想到谁?/烟囱的烟早已不再飞,院子落满黄叶的悲/欣赏这样的一种颓废,我在为谁安静地后悔……”
最近突然喜欢上“冻结”这个词。冻结时间,冻结空间,冻结年岁,冻结往事……
人总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才会变的成熟和沉静,“冻结”这个词很好:不再重提旧事,不再途添伤悲,朝着生活前方的路,决绝向前。
冻结的,都是不愿再想起的;冻结的,都是不得不划上句号的。
以前,我觉得有事情是必须要坚持,必须要追求。现在,偶尔觉得还是冻结了吧,那些种种,沉进冰冷的大西洋,和岁月一到永恒地沉默。
【六】某一日,十七岁,十八岁。
某一日,站在郊外的山顶俯看脚下倾倒的城市。雾气缭绕,那些微缩景观像一个大啤酒瓶躺在绿色的风里,而头顶是轰轰烈烈地奔跑着的云朵。
想象阳光带走所有人的哀伤,想象花瓣飘成雨。
可我怎么也快乐不起来,还觉得自己像是活在十七岁:背着背包,甩着马尾,无忧地穿过弄堂,穿过花街,奔跑在风里,吹着我淘气的泡泡糖,喝着七喜走在樱花成雨的中学的路上,跟一群女孩子大声地背着英语单词……
事实上,时过境迁早已茫然地迷失在自我的小森林里。
很多时候,我奔走在人群之中。
很多时候,我沉浸在寂寞之里。
我也曾问过自己,到底是我的快乐多一些还是寂寞多一些。
那些的孤单的日子,那些狂欢的日子,那些……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再来的日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敏感而又忧伤,快乐而又孤独。
听歌,看书,伪装快乐,活在自我的角落里,任凭斗转星移,春秋交错。我的布偶,我的漫画,我的CD,我的一切的记忆,只有它们陪着我。直到有一天呼吸减弱心跳变慢,再没有力气去感动去流泪。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不会忘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一群人骑着单车在麦田间的小路上急速奔驰。每一天都是在笑声开始,又在笑声中结束,大喊呼喊着:追逐流云,追逐麦浪,追逐无边的风。
在海边,有个叫“恋之味”的冷饮店,在那里吃冰淇淋,喝奶茶,说着各自生活中的笑话。
总是还有很多很多的梦想没有实现,总是还有很多很多想去的地方没有去过——天堂的天堂,隔壁是天堂。
那时候,不懂得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