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贼”之中的朱勔是苏州的大商人,世代经商,颇有实力。因为赵佶酷爱花石,花石的出产地在太湖一带、江浙地方,蔡京就示意朱家搜求珍木异石以进,大为赵佶所欣赏。蔡京就在朱家设应奉局,专管搜求珍木异石之事,而总其名为“花石纲”(水上运输队十条船称为一“纲”)。“花石纲”初设的时候,每年不过责成地方贡献几次,每次不过贡献几件花石而已。后来逐年增加,发展到居然大规模地派遣使者与船只前往江南去搜运。每次征取之物数以千万计,狐假虎威,强取豪夺,闹得东南各地岁岁不安。朱勔作为应奉局的负责人,就有了代皇家征收花石的大权,老百姓家中一木一石如被他们看上了,就会破屋拆墙取走,稍敢违抗,即处以违抗圣旨罪。
许多老百姓因为牵连到“花石纲”而弄得家破人亡。这些奇花异石收集到京城,大都用于装饰皇家园林万岁山。运送花石纲的船队在运河上终年络绎不绝,遇到运送的花石太大,内河中通不过,只好取道海上,一遇风暴,人船俱亡。赵佶的这一爱好,在贪官的故意操纵之下,转化为向老百姓大肆敲诈,威逼富人出钱,穷人出力,最后百姓们人财两失,家破人亡。朱勔作为经管花石纲事务的皇家代理人,有权裁决一切,苏杭两地的应奉局就成了“东南小朝廷”。别人是家破人亡,他们是升官发财。当时的苏州民谣说:“金腰带,银腰带,赵家世界朱家坏!”不管那些贪官在表面上玩出多少花样,老百姓仍能一针见血地说出事情的本质:赵家的江山是朱家给毁掉了的!
“六贼”之中的王黼是当时有名的美男子,竟然以面貌姣好举止风流而受宠于赵佶。他先是走蔡京的门路,后来居然一度取代蔡京,当了宰相。为了大肆捞钱,他不顾脸面,竟在相府之下设立一个应奉司,自兼提领(相府所属的“物资采购供应总公司”的“总经理”),凡是“天下财物,四方珍异”,他都要搜刮,都要经营。到后来,凡“四方珍奇”,皇宫里有的,他家就要有;皇宫里没有的,他家也要有。他家里的财物超过皇宫,这是东京老百姓都知道的秘密。
“六贼”之中的梁师成本是个舞文弄墨的小太监,因为书法受到赵佶的欣赏,赵佶就让他负责书写御笔号令。后来“御笔”太多,孰真孰假,连赵佶自己也分不清了。做皇帝、做大官,干什么事都可以叫人代劳,未听说“御笔”也有叫人代劳的。后来“御笔”满天飞,真假莫辨,只好一律承认,这事实在是太荒唐。梁师成还和王黼合作,共同负责管理那个相府里的应奉局,生意兴隆,获利无数。既然梁师成写的字可当“御笔”使用,那他想做的事还有什么做不到呢!东京的老百姓又称他为“隐相”(躲在幕后的宰相),把他和公相蔡京、媪相童贯并列,并称“三相”。
“六贼”之中的李彦与另一个太监杨戬都是赵佶的亲信太监。他们受命设置一个“西城括田所”,清查无主荒田,收归国家所有。这田地的问题,不查没有事,一查事就多。一遇水旱灾荒,老百姓逃荒讨饭,四处奔走,事后回乡,人员既有伤亡,产权也有变化,认真一查,必然有许多人的产权未办手续。兵灾过后,尸骨遍野,地方官抱着救死扶伤的态度抚慰老百姓还来不及,如果派些太监抱着找麻烦的态度来查田,那么,很多田地的产权是一时拿不出铁硬的证据来的。其结果自然是指为荒田,收归国有,强迫农民交租。这个“西城括田所”十年间在京东西、淮南北查出了无数“良田”,立了大功,实际上是有计划地剥夺了无数良民的土地。
在“六贼”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大流氓也被赵佶所宠爱,那就是自称为“李浪子”的“浪子宰相”李邦彦。赵佶一朝,在皇宫里公开出现的低级下流的丑剧越来越多。蔡京当时年纪已经八十左右,显然是跳不动了,随时出入宫廷的三个佞臣,是蔡京的大儿子蔡攸、浪子宰相李邦彦以及大淫棍王黼。他们完全不顾朝廷的体统,在宫里大搞淫乱活动,和赵佶一起参与秘戏,君臣尽欢。特别是“浪子宰相”李邦彦,常常在宫中宴席上穿上戏装艳服,和伶人一起表演,说些下流笑话也就是黄段子,引起哄堂大笑。
有时候为了讨赵佶的高兴,居然当众脱光了衣服,露出一身花绣,做些下流动作。从赵佶平常的生活习惯看来,他在见人的时候,还能保持一付风流潇洒的书生模样,怎么会在皇宫的宴会上和李邦彦这种流氓痞子混在一起,打打闹闹,一点也不怕出洋相!可见人要培养高尚气质,学习高雅的动作,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堕落起来就要快得多。赵佶如果不是自甘堕落,怎么会对那些下流活动大感兴趣。有一次宫中宴会,李邦彦脱得光条条的正在作色情表演,君臣兴高采烈,笑成一团,突然被皇后撞见了,大家都很难堪。皇后很感慨地说:“用这样的人当宰相,国家还有什么希望?”这件事情已被记载到野史笔记上,所以一直传之后世。
赵佶为什么堕落得这么快,这还是与蔡京的诱导密切相关。赵佶原来并不特别推崇道教,迷信道教完全是由蔡京所推动的。善于察言观色的蔡京看破了他内心的秘密,他不愿苦苦修行去追求西方极乐世界,只想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世界里享受声色犬马,所以宁肯信道而不信佛。蔡京就千方百计地迎合他,劝他放弃通过禁欲至少是节欲的办法去成佛,而通过纵欲的采阴补阳的办法来成仙。不管以后能不能成仙,反正这一生享乐是享够了。人到中年的赵佶与已入老年的蔡京实际上做成了一笔可耻的交易(蔡京比赵佶要大35岁),只要你能不让我淘神,让我享尽人间乐事,我就让你长期坐在这个宰相位置上。至于老百姓是生是死,是祸是福,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艮岳也叫做万岁山这一片皇家园林里,既藏着来自天南海北的奇花异石,珍禽怪兽,游于园中,只闻鸟兽之声,不闻人声;在亭台楼阁中,又藏着赵佶所爱好的从全国到处搜罗来的古今著名碑帖书画。最使这位花花公子皇帝赏心悦目的,是从后宫中一直到艮岳的别苑里,到处深藏着一万多名精心挑选来的天真少女。这些面白唇红的姑娘并不是作为金屋藏娇的美女隐居于此,而是作为道家采阴补阳的求长生的“补品”而贮藏在这里的。如果按照他们的计划,几天要用一个处女来“进补”,这一万多人岂不是要用一百多年!对于这个一头栽进采阴补阳的泥坑里的赵佶,很难让他有正常人的思维,很难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赵佶崇奉道教,在崇宁、大观年间,还是一般的崇奉;到了政和年间,渐入迷狂。政和初年,他自称太上老君托梦给他,说他是天上帝君下凡“当兴吾教”。
后来他下诏置道阶二十六级,有先生、处士等名号,官阶比中大夫至将仕郎。又在京师设道箓院,说自己是神霄帝君下凡,怜悯中华受到金狄之教(即佛教)的影响,愿意以人主的身份推动天下都归正道,授意他们册封自己。于是,道箓院册封他为“教主道君皇帝”。他很满意这个称号,民间也都以道君称他。贵为帝王而以厕身佛道为荣,前有南朝梁武帝出家为僧,接下来就数徽宗自封道君了。在中国历史上,佛道两教一般都是相安无事,凡是两者互相争胜,那就是皇帝有意扬抑的结果。赵佶是有意扬道抑佛的。宣和年间,赵佶下诏:称僧人为德士,尼姑为女德,规定其衣冠悉从道流;佛祖改称大觉金仙,其余佛教诸神改称仙人、大士等道教称号;寺院改称宫观,主持改为知宫观事,原先管理佛教的僧录司改称德士司,隶属于管理道教的道德院。这种崇道抑佛的政策,激起佛教徒的强烈不满,有的僧徒甚至不惜舍身反抗,引起动乱。
有些自诩道术高明的道士被赵佶奉为上宾,道士王老志入住蔡京的相府,赵佶派人来问已故刘贵妃的事,王道士居然写得出刘贵妃生前侍奉皇帝时说的悄悄话,因而名声大振,被称为活神仙。王道士死后,又有王仔昔取而代之,人称小王先生,他因治好赵佶爱妃的眼疾而走红京城。道士林灵素编造一套胡言,说赵佶是上帝的长子神霄玉清帝君而大受宠幸,赵佶特让他随时出入宫禁,他的徒子徒孙受国家供养的接近两万人。林灵素受召见的时候,赵佶问他过去是否与自己见过面,林灵素乘机大夸海口,说是往年上天朝见玉帝时,曾见过皇帝(赵佶)。赵佶也装腔作势地说:“记得你当年骑的是一条青牛,现在牛在何处?”林灵素答道:“寄养在外国,不久就会送来。”不久,高丽果然进贡青牛,赵佶认为是他寄养的青牛送回来了,就赐给他骑乘。其实这些说法传开,老百姓知道这些道士是存心骗人,但是蔡京和赵佶为什么要相信这些道士的话,老百姓就不一定知道其中的奥妙了。原来蔡京有意劝说赵佶挥霍浪费,他自己才便于上下其手,从中取利。
如果社会风气正常的话,一些大臣就本着儒家行仁政的说法劝说皇帝节省,不要挥霍;一些高僧与佛教徒也会劝说皇帝惜福,爱惜民力,不要奢侈。但是这些劝说,蔡京都不爱听。蔡京和赵佶为什么不愿听儒家的,不愿听佛家的,只想听一些道士的鬼话,我们从皇宫里的收支账目就可以看出其中的真正原因。从王安石变法以来,几辈人辛辛苦苦攒集起来的国库存银五千余万两,赵佶上台才三四年就花得一干二净。以后每年都入不敷出,全年的国家赋税收入,八九个月就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