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赵佶是神宗之子,哲宗之弟,哲宗25岁时去世,因为无后,哲宗之母向太后与大臣商量选择接班人。因为赵佶从小就会耍小聪明,献小殷勤,颇得向太后的宠爱,向太后便想立他,但当时的宰相章惇坚决反对,说是“赵佶轻佻,不可以君天下”(赵佶太轻浮了,不是做皇帝的材料)。只是因为向太后很喜欢他,坚持己见,章惇拗不过她,只好让步。赵佶继位之后,立即报复章惇,把他贬出朝廷。章惇也不是什么好人,很会作威作福,擅长人事斗争。但他评论赵结,确实一针见血,完全说对了。当时赵佶只有十八九岁,向太后为了给他撑腰,宣布垂帘听政。
但是向太后本人对权力不感兴趣,听政半年就宣布还政,次年年初又病故了。因为这一段时间新旧两党互相倾轧,许多老臣都退下来不愿管事,朝中缺少正直、稳重的大臣把舵,许多国家大事,就让这个20岁左右的赵佶做主。十分轻浮的赵佶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朝令夕改,任意作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别人奉承,谁能顺着他说,他就听谁的。这样,他的身边就迅速聚集起一批小人,如蔡京、童贯、朱勔、王黼、梁师成、李彦,蔡京之子蔡攸,以及高俅、杨戬、李邦彦等人,大家勾结在一起,毫无顾忌地进行挥霍。王安石变法以来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一笔巨大财产——库存白银五千多万两,这时候不仅不能用来建设国家,却成为这些荒唐的君臣狼狈为奸肆意享乐的本钱。
正因为有了这一大笔钱可供挥霍,老奸巨猾的蔡京才根据《易经》提出“丰、亨、豫、大”之说,提出“腐败有理”的新理论。他竭力提倡皇帝当尽享“天下之奉”,认为人生几何,何必朝夕劳苦,勤理国政,主张尽情享乐,对酒当歌。由于年轻的赵佶全部接受了他的劝告,不管国事,只图享乐,大权就落到了他的手中。在赵佶在位的二十五年中,蔡京是三退四进,当宰相断断续续,共当了十七年,几乎是当到头了。赵佶轻浮易变,一时一个主意,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贬斥蔡京,但是蔡京稳如泰山,以不变应万变。赵佶听了别人议论,认为有理,可以把蔡京痛斥一顿,贬出朝廷,蔡京绝不辩护,唯唯连声,什么都认账,什么都认错。但是隔不了多久,赵佶又会把他找回来,照样宠信,好像没有发生过贬斥的事。这是因为,赵佶轻浮的个性,蔡京是摸透了的。过去不管哪朝哪代,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对于年轻皇帝的胡作非为,一般总会规劝几句,听不听是你的事,劝我还是要劝的。最不听劝的皇帝有两个,一个是隋炀帝杨广。
他痛恨劝他的人,认为劝他的人是自作聪明,是倚老卖老,是抬高自己,是贬低皇帝,是给皇帝难看,因此非杀不可。但是这么一杀,到处都造反了,天下大乱了,他本人也被部下绞死,变成了亡国之君。赵佶也是不愿意听人劝的,但是北宋从赵匡胤开始,有个不杀“上书言事人”的好传统,对于提意见的人,你再不满,也不能杀。赵佶为什么这么宠信蔡京,因为蔡京这个老臣与历朝历代许多老臣都不相同,别人看见有人做过火的事会去劝止,蔡京看见有人做过火的事会去鼓励,会去火上加油。这种小人行径别人做不出来,他就做得出来。蔡京就凭这种本事当了一辈子宰相。赵佶选来选去最后还是会选到他。他第四次拜相时已经八十多岁,两眼昏花不能视事,要小儿子蔡絛代他批阅公文,仍然要坐在那个宰相的位置上。徽宗一朝成为“蔡氏父子之天下”,蔡京两个儿子蔡攸、蔡絛都拜大学士,蔡攸之子蔡行也担任殿中监,连蔡攸之妻宋氏也有特权,可以随时出入禁中,受到赵佶的宠幸。可以说是父子祖孙三代同时执政,成为奇闻。
中国从来就是礼仪之邦,生而为人,就要有个人样。但是蔡京这样一帮人就认为人生以享乐为目的,仁义道德都是骗人的话。据《曲洧旧闻》一书的记载,蔡京公开扬言:要想把官当好(保住权位),又想做个好人(遵守道德),二者不可兼得。既想当官,就不能讲道德。当时就有人评论说:“崇宁(北宋年号,崇宁元年是1120年,即蔡京开始当宰相的一年)以来,在内惟取议论与朝廷同者为纯正,在外惟取推行新法速成者为干敏。”这就是说,在朝里当官的,只有顺着当权者说话的才是好官,到外面任职的,只有迅速完成搜刮任务的才算能干。按这样的标准用人,只有不讲道德出卖良心的奴才走狗才会得到重用。于是,官位与人品恰成反比,越是高官,越无廉耻。蔡京劝赵佶实行新法,并非王安石想实行的新法。王安石的新法是为便民而制订,蔡京所引的“新法”只是盗用新法之名,真正要想做的事是“虐民、敛财、挥霍、纵欲”。
为了让读书人都接受自己的收买、笼络,他公开提倡不讲道德,只讲功利。对于历史人物的是非功过,蔡京也要根据自己的歪歪道理来评定,把自己的政敌数百知名人士一律定为奸党,其中包括以人品、政声享誉当时,文化成就永传后代的司马光、苏轼、苏辙、黄庭坚、程颐、范纯仁(范仲淹之子)等人,并且要求赵佶以著名的瘦金体书法两次书写“党人碑”,把这些“奸党”的名字刻在端礼门的石碑和文德殿的墙壁上,强迫大家接受。据说,当时奉命刻碑的石匠,有人痛哭流涕向管理人员说:“国家大事,小人不懂,但这碑上有司马相公的大名,普天之下妇孺皆知司马相公是正人君子,如今把他列为奸党,小人不敢刻,小人害怕得罪天下后世!”他痛哭不已,使得管理人员也深为感动。赵佶与蔡京所作所为疯狂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把民心失尽,这样的王朝,岂能维持长久。赵佶与蔡京都是书家,赵佶的瘦金体书法还有一定的名气,但把北宋一代好几百位正人君子、志士仁人都写成奸党,这样的碑帖如何流传后世!
“六贼”之中的第二号人物名叫童贯。此人是个太监,原在苏州、杭州管理“制造局”,监造各种器物,所造牙角、犀玉、金银、竹藤、装画、糊裱、雕刻、织绣、诸色织物,深得赵佶喜爱。每天役使工匠万人,所需材料大都强征自民间,骚扰东南成一大害。蔡京和他私交甚厚,还想拉他一把,就帮他活动了一个监军的位置,让他到西北前线去走了一遭。让太监当监军的事,唐代就有,以太监去监督将领作战,本非善策。但是童贯和一些将领到了西北边疆,并非是去开边,也不是收复失地,而是挑拨一些边疆民族让他们自相残杀,自己从中牟利。从表面上看,似乎也打了一两场胜仗,实际上是和几个边疆民族都结了仇,后患无穷。童贯回到南方之后,就标榜自己的“战功”,从此改任军职,实际上并不带兵作战。凡是需要做样子带兵的时候,就大吃空额,比制造那些器物赚钱来得更快。反正当文官武官都是当官,粉墨登场而已,在蔡京一手包庇之下,这个对打仗一窍不通的太监,居然穿起金盔金甲,当起将军来了。
那时候宋王朝的军权落在两个人手里,一个是高俅,专管军政,也就是管训练,管后勤;另一个是童贯,专管用兵,也就是指挥作战。国家养了五六十万大军(号称八十万),大部分都驻在东京附近。他们都受了训练没有?没有人管;武器装备是否合格?没有人管。这些人实际上被用来在东京城里城外到处修建房屋园林。高俅手里掌握了一大批廉价劳动力,成为他的一个重要财源。方腊起事的时候,因为发展很快,他们急于调兵镇压,竟然调用了驻在西北前线防御西夏的老兵,足见当时兵额虽然很大,但大都是有兵之名无兵之实的“假兵”。有许多人名义上是在当兵,占军队的编制,吃国家的粮饷,但是从未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平时只作为普通劳力使用,遇到喜庆节日,才穿上军装,参加校阅,耀武扬威,不过是一种摆设,做做样子而已。
这种队伍一旦推上战场,只能是一哄而散,全无用处。凡是募兵制,有些队伍管理不力,训练不精,混进了许多老弱残兵,这是历代都有的。但是这也只能叫做冗兵,还不能叫做假兵。只有到了赵佶在位,完全不顾大局,滥用小人,出现了恶性腐败的现象,才产生了这种真正的“假兵”。对于这个管军政的高俅,并不使人觉得陌生,他小时候当过苏轼的书僮,后来被送给驸马都尉王诜家里当听差。有一次王诜派他送礼物到端王(还没有登位以前的赵佶)府中,正遇上王府里在蹴球(踢球),他也乘机露上一手。赵佶看他踢球踢得好,十分欣赏,就向王诜要了过来,留在身边听用,非常宠信。到了自己登上帝位,竟任意提拔,几年之间,把高俅从王府里的听差一直提到殿帅府的太尉(京城警备司令)。许多人觉得他这个官实在升得太快了,有些不服气,赵佶马上反问:“你们有他那么好的手脚吗!”
北宋的禁军是由赵匡胤一手创建起来的,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在国内还算小有名声,可是到了赵佶手上,就像儿戏似的,交给一个太监童贯去管,交给一个小混混高俅去管,自己完全不加过问,过不了几年这支队伍就完全瓦解了。北宋的覆亡,可以说是由童贯管军直接造成的。当时蔡京童贯一文一武全都身居相位,权倾天下,老百姓称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因为他是太监、阉人)。并且有民谣说:“打破筒(指童),泼了菜(指蔡),便是人间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