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留东外史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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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得风声夫妻报信 图分谤姊妹同居(2)

二人闲谈了几句不相关的话,林太太即起身,拉着陈蒿出来。林简青拿了帽子,也立起身,向林太太笑道:“你们的话,想必说完了,我还有事去呢。”林太太点头道:“我们因为有两三个月不见面,见面不觉得就话多。”陈毓道:“时间还早,孟姐是难得来的,何妨再坐一会。”林太太向林简青努嘴道:“我前日就教他带我来,他推没工夫。今日礼拜三,他下午没课,我说你今日总不能再推诿没工夫了。他还迟诞了许久,说一个图样不曾制完,电光不如天光好,他想白天将图制好,夜间带我来。我说夜间江户川这条路不大好走,并且多远的,来往在电车上须耽搁差不多一点钟,到精庐坐不了多久,又忙着要回来。两个人议论什么大事似的,议论了好一会,毕竟是我争赢了,他不能不牺牲这半日。此时已将近黄昏了,不能再坐,若再坐下去,就连他夜间的功课,也要被我牺牲了。”李镜泓知道林简青是个很用功的人,便不挽留。黎是韦来在林简青之先,此时不能不走,也一同起身作辞。这人是李镜泓夫妇嫌厌的,更没挽留的资格。

三人走了之后,陈蒿转身,将陈毓拉到里面房间说道:“我们今日已在高田马场定了一所房子,大小共有七间,卜先的意思,想接姐姐、姐夫搬去同住。我说我已经将这意思向姐姐提过,姐姐是没有不愿意的,只怕老李有些作难。卜先听了,就很觉诧异,说:‘我当面听得姐姐说,嫌精庐房子大了,白空了两间,还要我们搬去同住,怎么我们定了房子,接他们来住,姐圾倒会不愿意?’我说:‘老李是个这么古怪性子,素来是不大随和的。’卜先说:‘怪道我们两人约婚,外面竟有反对的声浪。我想我们两人约婚,是我两个私人的事,与第三者绝不相干,哪用得着第三者出来倡反对的论调呢?原来你自己的姐夫,就是个存心反对的人,这就无怪外人同声附和的反对了。老李既是不赞你我的事,自是认定你我的行为为不正当,那么从前有许多人曾向你求婚的,此时见你嫁了我,不待说是要倡议反对。有了老李这一古怪,反对的就更有借口了。我看与其将来因自己人反对,惹起外面人也反对,使我们名誉上,或生活上受了打击,不能在此立脚,毋宁及早回头,你我双方罢手,倒免得老李心里不安。’”陈蒿说到这里,两眼一红,嗓子就哽了。陈毓连忙止住道:“妹妹不要说了,我为这事也气得什么似的,不知暗地和他抬了多少扛子,有几回差不多要和他决裂了。近两日却好了许多。自那****和卜先赎当回来,对于卜先的论调就改变了很多。这几****因势利导的劝了他几次,他口里早已活动了。你们的房子既经定妥了,又有那么大,我们不搬去也是白空了。你尽管对卜先说,我们决计搬做一块儿住。不过我们只怕要迟两日才能搬家。”陈蒿道:“迟两日没要紧,只是姐姨有把握能搬么?”陈毓道:“我既教你对卜先这么说,自有把握能搬。”陈蒿道:“若老李仍板住不肯,姐姐能一个人搬到我那里去么?我替姐姐想,终年跟老李当老妈子似的,蒸茶煮饭,洗衣浆裳,也太没有生人的乐趣了。并且像老李这样人物,不是我挑拨姐姐的爱情,将来苦到何时是了呢?姐姐是这么苦帮苦做,老李知道姐姐的好处么?有一丝怜惜的心么?可怜去年冬天,敲开冰块,打水洗衣淘米,两只手冻的红虾子一般。老李穿着皮袍,坐在火炉旁边,还只嚷火小了,冷得打抖。曾喊过姐姐来烤一烤手么?姐姐和我们同住,卜先说,享福就不敢说,粗事是决不会烦姐姐动手。”

陈毓半晌无言,长叹了一声道:“谁教我生成这般命苦,这些话都不用说了,我心里烦的很。刚才孟珠对你如何说?”

陈蒿道:“我与卜先约婚,不知和湖南同乡的有什么相干,要他们接二连三的跑到林家去议论。林家现在当着同乡会会长,他们就要林家出头设法反对。孟珠胆小得如黄豆子般大,吓的来不及给我送信。我已发付了她几句话,大概不成什么问题。”陈毓道:“黎是韦跑来也是这般说,说有许多同乡的对于富,反对非常激烈,现已结成了一个团体,专攻击周卜先。”陈蒿抢着骂道:“黎是韦那混帐东西,他自己就是一个反对最激烈的,特意跑来说是别人,看我们怎么说法。可惜我和孟珠谈了话出来,他也跟着走了,没对着他指桑骂槐的大开他一顿教训,看他能奈何我。一群不自爱,不要脸的奴才,动辄结成什么团体,攻击那个,看周卜先可怕他们攻击!”陈毓道:“不当面骂他也好,这些人不理他就罢了,犯不着逼着他们向一条路上走。这些话你也不要对卜先说,他年轻人,只知道要强,不顾厉害,每每因一两句话,激恼了人家,不反对的也跳起来反对了。古语说,千夫所指,无病而死。不论有多大的能为,不能说不怕人反对。”陈蒿伸手来掩陈毓的口道:“请姐姐把这些话收起,我生性不知道什么谓之反对,我自己没认定这件事可做,全世界人赞成我做,我决不肯牺牲我的意见去做。我已认定这件事可做,就是全世界人都反对我,教我不做,我也只作不闻不见。我眼睛里看得现世界没有人,什么赞成也好,反对也好,只算是一群动物在那里驴鸣狗吠,于我行止,毫不相干。

莫说几个湖南小崽子不济事,没奈何我的能力,便是倡合全留学界,出头反对,我也只当他们放屁。我偏有这么大的能为,敢说不怕人反对的话。我已向孟珠说了,有本领倡反对的,请他来会我,我好当面教训他们。”陈毓知道陈蒿从小就是这么的脾气,越是赌他,越走极端,杀人放火的事,一时气头上都干得出来,便不再和她说这事了。见天色已晚,即留周撰、陈蒿吃晚饭,自己下厨房弄饭。饭后,周撰同陈蒿回富士见楼,一夜无话。

次日,周撰带着陈蒿,出外置办家具。雇了一名下女,将高田马场的房子收拾得内外整洁。随即清了富士见楼的帐,把行李搬进新房子来。这夜周、陈二人就带着一个下女,在新房子里住了。第二日,陈蒿因还有些行李在精庐,要周撰同去搬来,好顺便问陈毓,看能否即日搬来同住。周撰遂又带着陈蒿,来到精庐。此时陈毓已跟李镜泓说妥,答应搬到高田马场同住。

不过因精庐房屋距满期尚差半月,李镜泓的意思,想住满了再搬,免得受这半月房金的损失。陈蒿听说,连忙笑道:“这点儿损失,算得什么。我那高田马场的房屋,第一月的钱,已经出了。这一个月,算送给姐姐、姐夫住,不要姐夫算房钱,姐夫还占了半个月的便宜。”李镜泓笑道:“我怕受损失岂是这个意思,因不肯白便宜了日本鬼,才想住满期再搬。照二妹说来,我竟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了。也罢,你们姊妹既想早日团聚做在一块,就是明日搬罢。二妹就帮着你姐姐把零星东西检拾,和你自己的行李,今日做一车打去,我此刻就去找房东退租。”陈蒿欣然答应。李镜泓自找房东退租去了。

陈蒿笑问陈毓道:“老李怎么忽然这么随和起来了呢?”

陈毓道:“他何尝肯这么随和,你看这桌上的镜子就知道了。”陈蒿看桌上一方梳头用的玻璃砖镜子,打破了一角,笑问是什么缘故。陈毓道:“昨夜你们夫妻走了之后,我就将卜先要接我们同住的话向他提起。他只当我还是和平常一样,他说什么,我不大愿意十分反对。他听我提这话,把两眼一翻,对我说道:‘林简青夫妻和黎是韦在这里说的话,你难道没耳朵,没听见吗?’我故意说没听见,是什么话呢?他说:‘外面人倡议反对老二的事,到了这步地位,我们躲避还愁躲避不了,你就这般没脑筋,倒搬做一块儿去住。他们是巴不得拖我们住做一块,表面显得正当些。殊不知我们一去,就是集矢之的,反对他们的便连我们也反对了。’二妹你想,我听了这话气不气?”

陈蒿的两条柳眉早已竖起,咬着牙齿,啐了声道:“亏他说的出口,姐姐怎么回他的哩?”陈毓道:“你说我有好话回他么?我没等他住口,忍不住啐了他一脸的唾沫道:‘放屁,我们有什么事给那些忘八羔子反对?那些忘八羔子反对老二,多是因为求婚不遂,气得邀齐班子来破坏。我并不怪他们,老二那一桩事对你错了,你也跟在里面反对,你吃了那些忘八羔子的屎么?’他见我骂得这么厉害,也气起来了,立起身来说道:‘我不搬去同住,我有我的自主权。我从来不受人挟制,反对也好,赞成也好,我一概不知道。不要拿这话向我来说,噪我的耳。’我听这里,忿极了,一手拿着这镜子,向门外天井里一掼,骂道:‘混帐,你不受挟制,谁受人挟制?你家里这种日月,我也过够了,你有自主权,难道我就没有自主权不成?你不搬由你,我要搬,也只得由我。好好,我们从此脱离关系罢,你免得怕受连带的反对,我是早就不愿意在你家做老妈子了。’他不料我竟这般决裂,吓得半晌不开口。我便起身,故意清检衣服,说明早就搬。他在旁边呆立了好一会,又跑到天井里,把镜子拾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好的一面镜子,至少也值一块钱,于今打破了一角,用是还可用,只是很去了一个看相。何夺,何苦。你听话,又不听清楚,开口就动气。

我何尝是反对老二,我不主张同住,也有个意思。我们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灵通些,来往的朋友多几个,他们倡反对的,有什么举动,我们容易得着真像,好设法对付。若是住做一块,莫说在市外高田马场,轻易没有人跑到那边去,就是有人去,因老二同住在一块,来的人有话也不便直说,闭聪塞明的,一任人家作弄,如何使得呢?你们姊妹情深,巴不得朝夕在一外,虽也是人情,但往后的日子长的很,何必急在这一时?你把我意思误会了,以为我阻止你,不许你去同住,就气得无话不骂,连东西都掼起来了,你看无端的生气到这样,是何苦来”好,你不要再气了罢,我依你的主张,一同搬去高田马场便了。但这房子还有半月的期,索性住满期再搬,免得白便宜了小鬼。

’我清我的衣服,由他怎么讲,我总不答理他。他急了,走拢夺了我的衣服,往柜里一掼,将柜门一关笑道:‘你真和我动气么?’”

周撰听到这里笑道:“老李毕竟厉害,拿手工夫一拿出来,姐姐就没有办法了。我和老李同住下来,倒得跟他学学这一类的法子呢。”不知陈蒿听了这几句刻薄话,如何情形,下章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