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密室是专为酷吏不可告人的刑讯所设,中间一间是刑讯的地方,旁边令有耳房,若有监审的人,就会坐在那里面,这样可以不看那触目惊心的惨状,又能听到犯人的供述。
石庆安坐在了几案之后,冷冷的看着被吊在半空中的宝玉,阴森森的发问:“贾宝玉,今日本官奉太后之命来审讯于你,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得隐瞒。”
宝玉当然明白这阵势,苦笑一下,答是。
“那姽婳词是你做的?”
“是?”
“是何居心?”
“偶尔一感慨。”
“狡辩!”石庆安呵斥一声,阴沉道:“给我打。”
无数的牛皮鞭落下,抽在宝玉身上,宝玉起先还忍着,最后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再问你,你做姽婳词,是何居心?”
“须眉浊物,不及女子多矣。”
“哦,那皇上也不及了?”
“不及。”宝玉从牙根里迸出这两个字。
“嗯。”石庆安总算满意了一些:“这一节罢了,你吟诵那桓王,可是在借古讽今?为谁称名呢?”
“草民,草民不解……”
“不解?”石庆安冷笑一声道:“好吧,本官索性再说的明白点,桓王是守边而亡,天子不及其忠义,如今本朝也有贤王力拒蛮夷于边陲,难道你不知是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宝玉此时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他们连夜刑讯,是为了逼他构陷北静王?
好牵强的理由!好阴毒的心机!
可恶至极。
宝玉睁开眼睛,目光里已经是愤恨。
“草民不懂得大人的意思,我的诗,只诵四娘,无涉他人。”
“好硬的嘴。”石庆安目光阴冷,努了努嘴。
皮鞭再一次噼里啪啦的乱响,剧痛渐渐的变成了麻木,再由麻木到毫无知觉,然后被冰冷的水激醒过来。
“怎么样,贾宝玉,宝二爷,你还不准备说实话么。”
“这就是实话!”宝玉吼出来,他觉得自己用尽了全力,在别人听来却声音已经微弱:“你们这些酷吏,酷吏,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衣服被剐的粉碎,血痕淋漓,惨不忍睹。
“好,那就等着报应来。”石庆安哂笑点头:“你不说是吗,我听说,你可是着面夸过那位贤王是人中之龙,怎么,这话你没忘吧。”
宝玉猛然一阵哆嗦,难道荣国府里已经被埋了眼线。
“你们将那林家的女子送入北静王的怀里,是不是为了讨好他?说,他若谋反,你们便可得利,是也不是!”
“放屁!”宝玉终于忍无可忍,颤着声音骂道:“你们这些混蛋,不许你们侮辱林妹妹……”
“看来你和那位林郡主还真是情谊匪浅啊,所以不想供出实情是吧,要不要本官请你尝尝一些新鲜玩意?”
“我不会,我不会如你们的意。”宝玉低声自语:“林妹妹,好容易才过的好了,我不会让你们再去搅乱她,害了她的夫君……”
到了这里,宝玉已经报了必死的心,突然笑了起来,五官扭曲狰狞,便欲咬舌自戕。
谁知此时什么东西当空飞来正好灌入他的口中,让他几乎将牙齿迸碎,也就阻止了他咬舌。
速度太快,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射过来的。
宝玉挫败而骇然,目光里全是郁愤,更令他惊骇的接下来,光线突然略微转明。
石庆安也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面向耳房,躬身施礼。
耳房中走出一个人来,一身黑衣,如夜的颜色,身形颀长孤朗,静静的立着已经是霸气慑人。
是他?还是看错了?
宝玉目瞪口呆。
“王爷。”石庆安拱拱手,嗓音却就变了。
水溶点点头,转过身来,剑眉紧敛,盯着宝玉,冷冽的目光此时有些复杂。
“北……”
水溶缓缓走近他,面若寒冰,不辨喜怒。
“为什么……”宝玉有些迷茫,不解,他到底要做什么?
“为她。”薄薄的唇轻轻一动,这两个字只能容宝玉听见。
宝玉苦笑了一下,咯出一口血来,意识缓缓的变得模糊起来,昏迷的最后一刻他觉得有人捏着他的下颔给他服下了什么东西,然后他的世界就归于沉寂。
水溶冷冷的向身后的道:“剩下的交给你了,大隐隐于市。”
“是,王爷。”熟悉的声音响起:“臣,明白了。”
水溶的黑衣走开,才见卫礼跟在他的身后,看着水溶一脸肃然,或者还有尊敬。
这才是君者的该有的气度和心思吧。
一箭,数雕,尽亡。
次日消息传出,御史台都御使石庆安私自刑讯死囚贾宝玉,意图构害朝臣,不想却将人刑囚至死,所谓反诗,因为事情不清,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而石庆安为此却倒了大霉,在北静王的暗中支持,朝中接连检举他构陷朝臣、收受贿赂之事,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怨愤极大,简直是罪不可恕,所以官职被免,府邸抄没,本人也成了阶下囚。他过手的几个案子都由下任都御使彻查,凡遭陷害冤死的,进行平反。
水溶由此更加贤名达于朝野。
其实石庆安真是说冤不冤,说不冤也冤,那日在府中接到太后提审贾宝玉、构陷水溶的密旨,却就稀里糊涂的晕过去,醒来时天塌地陷,什么都没有了,被投入大牢时还在苦思冥想,可是发生了什么,实在是不记得了。
因为远离了皇宫,这些,黛玉却是不知道。
“郡主看这些?”一脸书卷气的丫鬟丝雨上来斟茶,看一眼黛玉手中的书,有些讶然。
“没什么,只是偶然好奇,看一看。”黛玉淡淡的道,顺手将手中的书压在了一摞书籍中,站起身来:“叫雪雁来陪我园子里走走散散。”
“是,郡主。”
谁知,这边黛玉刚刚往琴房那一带去,水溶便来了,只看见了月影。
“王爷,郡主在房中呆的闷了,才往后面园子里转转,大约走的不远,奴婢这就去说一声。”
“不必了。”水溶听得隐隐有琴声飘来,便知是黛玉在抚琴,也就不去扰她,只是道:“我在这里坐坐,等她回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