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一瞬,水溶觉得又回到了曾经,于是,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向外道:“月影月落雪雁,进来伺候王妃梳洗更衣。”
那雪雁原也是趴在船舷上兴奋的看着离那熟悉的景致越来越近,听见水溶这一声,便赶忙进来,笑向黛玉:“王妃,我们回来了。”
黛玉微笑的点头,月影和月落也跟着进来,自伺候着黛玉梳洗。
这个空,水溶也洗了把脸,束好外衣,出来,依旧是一江迷蒙的细雨掩映着远处的楼阁亭台。
依稀是旧时节,旧模样。
江南秀逸的山水,仿佛是一帧渲染的恰到好处的水墨画卷,在眼前无限的延展开来。
“这江南山水真是美。”耶律渊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对着江面一声感叹:“和塞北截然不同。”
水溶看了他一眼道:“耶律,你是第一次来江南吧。”
耶律渊点点头道:“我啊,小时候出门,稍长跟着师父去了西南巴蜀,再后来,回京……”他的身影微微一顿:“再后来就跟着王爷呆在北疆,这江南,还真是第一次来,王爷呢?”
“我以前,来过。”
“从来没听王爷说起过,什么时候的事。”
“十三年前。”朦胧的烟雨打湿了他的额发,墨发更黑,面更如玉,白衣翻飞,胜似谪仙。
“这么久?”耶律渊诧异道:“王爷是来……”
“避难。”水溶淡淡的道,这两个骇人的字眼被他说得漠然如风。
“避……难……”耶律渊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王爷到江南来避难?是谁能害到王爷?不过他想了想却是释然,十三年前,正是鄢家外戚企图驾驭水朝,开始抖威风的时候,那个时候,王爷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被他们嫉妒想要除掉也是难免的。
水溶似乎知道他想的什么,摇了摇头道:“并不是鄢氏。”
耶律渊再次吃了一惊,愣愣的看着水溶:“难道另有其人?”
水溶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前巡盐御史林探花,也就是王妃的父亲,本王的岳丈,和司徒将军乃是至交好友,若非此二人庇佑,本王早是豆在釜中,可惜,就因为这件事,无论是岳丈还是司徒将军都遭到了疑忌,为日后之败埋下了祸根。”
这句话说得是让人心惊,耶律渊抽了口冷气看着他,煮豆燃萁,豆在釜中,那么追杀王爷,令王爷不得已南下躲避的人是谁便是不言而喻,更明白了那日水溶为何冒死潜回京城将他救走。
一直,他都以为司徒府之所以遭到劫难,是受累于义德亲王、西宁王之事,没想到和王爷也有关系。
“知道我为什么去而复返,一定要救你走了?”水溶看了一眼耶律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司徒将军,在本王最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我便一定要保他的血脉无恙。”
耶律渊叹口气道:“王爷,可是,那日一同遭难的,还有西宁王……”
“你是说,我为何放着自己的手足不救,却一定要救你?”水溶总是明白他要说什么:“我若不救你,你一定会舍着自己和他们拼命,玉石俱焚,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可是他么,更愿意靠自己。”
耶律渊没怎么听明白,西宁王,不是已经病死在去西陲的路上了吗。
“耶律渊,这次若再返京城,本王,会给司徒一门翻案复名,你,也可以改回宗姓。”
耶律渊一怔,立刻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
水溶摆摆手,不再说什么,转过身来,黛玉已经妆扮好了出来,烟墨水绫百褶长裙,缀着青绦青玉压裙,极淡鹅黄色的罩衫,绣着玉蝶暗纹,雪雁在身后撑着一把水蓝色的油纸伞,扶着她小心的走上船头,和水溶并肩立在一起。
一对璧人,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眸。
“给王妃请安!”耶律渊纳头一礼。
“耶律将军免礼。”黛玉淡淡的一笑,点头,手已经被水溶攥着,两个人目光交织在一起,片刻也不愿分开。
水溶就向耶律渊道:“车轿都安排好了?”
“王爷,都安排好了,按照王爷定的时候,等在渡口那边。”
“下了船之后,还是按照之前的法子办,三天以后,本王自会叫人去寻你。”
耶律渊明白,若是先见到那些地方衙署的官吏,地方的灾情吏治就再也查不清楚,所以一般的情况下,每到一地,会由耶律渊支应着官府那边,王爷和王妃却避而不见,也不住驿馆,沿途王爷早已打点的另外歇宿之处连他都不知道,直到王爷将当地的情形都了解的差不多,才下令接见那一方封疆大吏,直捣当地弊害,该贬官的贬官,该免职的免职,准确无舛,沿途那些官吏都是心惊胆战,却无处可防,也正为如此,一路上百姓对北王所做都是赞不绝口。
而这扬州,已经紧临南北漕运的端点。
这里耶律渊领命正要走,黛玉却突然道:“耶律将军。”
耶律渊连忙收回步子,转身看着黛玉道:“请王妃吩咐。”
黛玉笑了一笑道:“吩咐没有,只是,去辞辞四妹妹罢。”
耶律渊一怔,这才敢抬头去看黛玉,黛玉恬然的笑着,目光里有鼓励却并无揶揄,耶律渊倒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露出一个略微赧然的笑,一声不响的看水溶。
水溶不说什么,唇角浅勾,下颔一抬,示意他去。
“谢王妃,谢王爷。”耶律渊赶紧一溜烟的走开。
这里水溶和黛玉执手相望,都是笑了起来。
一辆不事华丽的马车辘辘的穿过扬州城的街市,寻常打扮的仆婢随从跟随,并没有引起人太多的注意。
黛玉在马车中,悄悄的打起帘子,看向外面熟悉又陌生的黑瓦白墙,神情微微有些不安,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虽然这里是她心心念念的向往的地方,可是真的这一日重归,心却是空空落落的,没有了原本该有的那种喜悦,只有一种无所依无所归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