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洛摇了摇头:“不画了,都收了吧。”他坐回了靠椅上,似乎在努力让气息匀定,却突然脸色急变,一口血便全部喷在了画上。
戴权大吃一惊,便要叫人去请太医。
“慌什么!”水洛倒是很镇定,自己拿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你伺候朕那么久,总该将这个见得多了。”
戴权沉默下来,无声的收拾。
水洛看着那张没画完的秋景写意,因了这暗红色的一口血,却是多了几分哀艳的生动,叹口气:“这画,给朕收起来。”
戴权一愕,接着便点了点头,恭顺的道是。
“南王已经多久没有进宫来了。”水洛突然出声发问,把个戴权一怔,便回道:“回皇上,从北王离朝南下,南王殿下便染了风寒,一直未曾进宫来。”
水洛久久的看着他道:“戴权,等朕不在了,你也就不要再留在宫中了。”
戴权正在收拾笔洗,听见这话,不觉慌了神,跪下道:“皇上此言,可是老奴行事不妥?”
水洛摇了摇头:“非也。奴才有很多种,你算得上聪明的那种,也许继者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这句话,让戴权狠狠的打了个寒战,看着水洛。
水洛语气放的很缓,神情很是平静,向他道:“戴权,水朝严谕,宦官不得过问朝事,怎么,你忘了?”
戴权才解悟过来,叩头道:“奴才一时糊涂,滥言朝事,请皇上治罪。”
“治什么罪。”水洛弹弹手指道:“你起来吧。这里就朕,不必害怕。”他看看天色:“要落雨了。你且去给朕取件大氅来,顺便,再把冯萧叫去乾轮殿,让他在那里等着朕。”
“是,皇上!”戴权起身便去。
水洛依旧不动,望着天色,自语道:“这雨要落了,会是一场大雨……大雨……”
闭上眼睛,手紧紧的握起,隐隐的颤抖。
这个时候的宫门角楼上,正好是卫若兰值宿,他如今已经是总领着所有的翊卫,一身系着整个京畿的防卫。
重伤醒来,他就先成了罪臣,之后却被一道谕旨复起,接着又是一道谕旨让他成为了翊卫大将军。
这番起起伏伏,让他的心也跟着不定,十分疑惑,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叔父反倒和北静王崩了。自北王离朝,卫礼却又和忠顺王攀上了线,走的很近。
这件事,太古怪了。卫若兰心里觉得不对,可是又无法从中揣出端倪,卫礼和他说的更加奇怪,什么良禽择木而栖,栋才择主而侍。
其中的意思,他不甚了了。不过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以前深居简出的忠顺王在北静王离开之后突然由幕后到了台前,他以摄政王的名义,接连的几道旨意,都是以皇上之名,行笼络人心之实。
不几日,竟将紧要的位置调了个遍,大有将北王设定的格局翻盘之势。
种种迹象表明,他是想和北静王作对,再进一步,难道他是想……
这个假设,让卫若兰背后猛然一凉,抬头看着天空的重重阴霾,不安更加强烈。
“卫将军是在赏秋么。倒是好兴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卫若兰回头一看,却是冯萧。
冯萧见到他,抱拳为礼:“末将参见卫将军。”
卫若兰一怔,连忙道:“冯将军,你这是在寒碜末将么?”
冯萧淡声而笑:“什么寒碜。如今你是官拜从三品翊卫大将军,固守宫掖,我不过是禁卫四品郎将,见到上将,如何敢不为礼。”
“冯将军,若兰素敬你为兄长。此番话实令我汗颜。”卫若兰定定的看着他道。
冯萧面露笑意,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也没什么。咱们行伍之人,官位都是凭真本事挣的,原是有功升赏,有过谪迁,有什可说的。若兰,你也是我手底下出来的人,如今有了这样的功劳,我也替你高兴。真的,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那套虚词逢迎。”
“多谢。”卫若兰终于向他笑了一下。
“今日值卫,又多加了一班。”冯萧向城楼之外望了一望道。
“我总觉得不太安心。”卫若兰抱着肩亦俯视着禁城之外:“所以谨慎起见,将宿卫分做三班,两班两班的轮值,每天申时换位,总可保一班宿卫在岗,如此可以避免换哨时候松懈混乱。”
“不错。”冯萧嘴角扯开一点笑道:“你果真是进益了。翊卫宿防京畿,外通番上,内接羽林卫,为宫门外的第一道防线,值此非常,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他话说的很是轻松,卫若兰却是神情一凛,值此非常,这话,大有玄机。
冯萧看了一会儿,却又漫不经心的道:“若兰,你说水朝十六卫到底是谁的。”
卫若兰被他问的有些懵,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有些疑惑看着他,并没有急着回答。
“你别疑惑,我就是随口一问。这不是咱们兄弟闲聊么。”冯萧的神情很是轻松。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卫若兰便引了这句话给他。
“说的好。只是这王,是谁?”冯萧眉梢一抬,看着他道。
卫若兰愣了一下,旋即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天子。”
“天子之兵,自该听天子的号令。”冯萧定定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尤其是左右翊卫和左右羽林卫,是天子近卫,所护者,非同小可。”
卫若兰苦笑了一下,听命天子没错,可是那位孱弱天子,撑的起这十六只兵甲么?
只是这话,他并没有对冯萧说出来。
“可是水朝十六位,左右羽林卫,左右翊卫、左右威卫、左右鹰扬卫、左右豹韬卫、左右虎旌卫、左右金吾卫……还有……”冯萧并没有理会卫若兰的神情,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还有两卫,是传说中的地宫卫,自来没有见过,也不消去说他们。余下的里面,除了金吾卫管些走水肃城的杂事,余下的都是各守一方的重兵,各有其帅,并无一人可以总领,听似统一为国,实则各为其主,若兰,你说,如咱们这些人,说战场上以命相搏,却是为谁搏,又是为谁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