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太后本就有些心烦,只好胡乱的点头道:“知道了,回头我叫了你婆婆来。”
“谢太后恩典。”鄢墨儿忙跟上一句,旋即又道:“那仁儿的事……”
“不就是要那个住在荣府的孤女做妾么,叫仁儿自己去荣府说,还怕荣府不答应不成?多大点事儿,也值得哀家亲自开口?”鄢太后烦躁的摆摆手道。
鄢墨儿不敢再犟,悄没声儿的帮太后捶腿,鄢太后阖目歪在榻上,似在假寐,半晌,懒懒的道:“行了,你也快回去吧,有时间也和南王说说,纳侧妃,不比娶正室,我也不好逼的太紧。”
“是,太后。”鄢墨儿碰了这一串钉子,有些悒悒,心里一面想着,一面走出慈宁宫,不想迎头正撞上一人。
白色王袍上暗有银丝挑成的八爪银龙,腰束青玉珪带,墨发银冠,不必华服重冠,单是那周身透出的孤傲清冷之气,已经足以让人心中一慑。正是北静王水溶。
鄢墨儿赶紧上前含笑为礼。
水溶扫了她一眼,略一点头,也不甚理会。
犀利的目光让鄢墨儿背后一阵发凉,楞了半日,才回过神来,水溶早就走的远了。
人都说北静王是个厉害角色,果然不假,好想只消一眼就能看穿人心,太可怕了,鄢墨儿定定神,快步走开,片刻间便将借太后的手左右水溶婚事的念头抛到爪哇国去了。
北静王来了。
听见通禀之声,鄢太后心里一怔,但还是扬起金指甲道一声请,然后笑容可掬的看着大步而入的水溶道:“北王,你可是这慈宁宫的稀客啊,来,快请坐。来人,把南进的新茶沏了来给北王尝尝。”
水溶拱拱手,便坐了下来,微一欠身:“太后客气,一向可好。”
“好。”鄢太后笑道,顺势又叹气道:“若皇帝不叫我操心啊就更好了。前儿竟背着我溜出宫去看夜戏,到底冒了风,起了寒热,这几日又请医延药的折腾,太医院都要翻过来了。”说着,凤眼微窥着水溶。
水溶一脸云淡风轻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
“北王,此话怎讲?”鄢太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故作不知,笑问道。
“皇上那日出宫是受我之邀。”水溶神情平静:“京城里呆的闷了,才选了那个地方好自在饮酒说话,数年没见,不免聊的久些,没想到,皇上竟为此病了。”
“原来如此。唉,这个皇帝,怎么不实和哀家说呢,倒也免的挂心了。”鄢太后见水溶如此说,倒不好再说其他的,只好转而埋怨水洛不已。
“皇上大约是因轻出宫闱,恐太后见责,故未据实以告。”水溶抬眸,深泓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这话说得叫人寒心。”鄢太后干笑一声:“你们兄弟原该经常亲近的,但说得明白,有何不可。哀家只恐皇帝往那三教九流的地方去,不甚稳妥罢了。这话传出去,背前面后的饶起舌来,我倒成了恶人。”
“太后万人之上,耳聪目明,谁敢饶舌不敬?”水溶唇角轻轻一勾,似笑非笑,一抹讥诮在眸中流过。
鄢太后闻言,神情一凛,她暗中伏了一批眼线,罗织成了庞大的监察网,整个京城的府邸官衙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但有私下的接触言语,鄢太后都会掌握。
这些眼线十分神秘,从未公开露面,朝中人也多半是私心揣度而已。
可是,水溶这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却让她心中生寒。难道被他知觉了?不可能,他刚刚归京,怎么可能知道,想着,鄢太后声色如常,笑道:“北王说笑了,要说万人之上,还是北王,北疆屡建奇功,可是我朝架海金梁,谁不仰望?”
“那点功绩原是分内,说起来还是得亏当日太后力排众议,允溶戍边之请,否则溶安得有今日?”
听似谦辞,实则暗讽。水溶不动声色,便一语戳中了鄢太后心中极悔,鄢太后听了心中之恨,可想而知,干笑了几声,便扯过另一个话题:“对了,前儿听说,北王有意立妃?不知可有了心仪之人了未?”
“太后见笑,不过是因见内帷无人料理,才生此意,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水溶淡然道。
“可不能不急。北王,似你这年纪,又仪表堂堂,早该有几房妻妾了,哀家也算是你的母辈,倒是早有为你择配之意,可又恐眼力不到,不能令你称心,且你又经年远在北疆,便耽搁下来,如今正好,若有中意之人,便作速成个家,在京城安顿下来,皇帝羸弱,还得你这兄长帮衬,哀家倒可轻省些,也对得住先帝爷了。”说着似有伤感之意,拿帕子拭拭眼角。
“只恐溶中意之人,却不能入太后之眼。”水溶只是缓缓的整着白衣上的衣褶,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太后这番精湛的演技。
“北王说笑了,只要你心里取中了,便是好的,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梗阻?”鄢太后早知道左右不得水溶的婚事,便乐的做个顺水人情,哪里知道却把自家给绕进去了。
“有太后这句话就好。”水溶唇角轻勾,冷眸深处微有的精芒闪过。
鄢太后心中隐觉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好笑了笑。
“前日风闻太后强逼臣下娶妻纳妾,”水溶紧接着开口:“如此看来,都是谣传,太后断不会做违背人情之举。寻常百姓娶妻纳妾尚且随心,何况是宗亲皇子,太后说,此言可是?”
一番话,生把鄢太后逼到了死角之内,进不得退不得,心里窝火,却说不出来,佯作愠怒道:“这都是谁造出来的谣污蔑哀家,哪里有这等事,实是可恨。”
“既是谣言,便不足为据,太后何必动怒。”水溶不痛不痒的跟上一句,又道:“我还要去看看宁儿,太后,告退了。”方起身从容而去。
鄢太后阴测测的目光里满是揣度。
他今天来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水洛还是水汮,像,又都不像,自始至终他没有主动提起一件事,反而所有的问题都是自己起的头,却最终被他逼的无言以对,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