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密布着暧昧忘情的味道,这让宝钗觉得窒息。
委屈的泪涌上,再也无力压抑,顺着眼角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在模糊的视线里,宝钗似乎看到了宝玉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极尽讽刺和恶毒的笑,心同时跌落悬崖。
这就是她辛辛苦苦,谋划许多年,换来的吗?
一股绝望涌上,帐褥翻涌,仿佛要将她淹没深埋。
房外,文杏听见了这些声响,心里惊慌失措,情急之下便要奔王夫人处,没想到,迎头被一个人截住,抬头一看,是袭人,忙屈了屈膝道:“袭……花姨娘……”
袭人看了她一眼,又听了听房里的动静,便全都明白了,温和的开口道:“文杏,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我去找……”文杏犹豫了一下道:“太太……”
“去太太那里?”袭人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的温柔:“这么晚了,太太一定都歇下了,再说……”她顿了一下,又道:“你若为这些事去吵着太太,不但太太生气,二爷二奶奶也会讨厌你的,是不是?你太小了,不懂得。”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然后拍了拍文杏的肩膀,径自而去。
她是经过的人,当然知道现在房中发生了什么,但她不会去阻止。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房中的主仆二人反目,如此,莺儿就不会对她构成太大的威胁。
文杏僵在原地,看着袭人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这个府里的人,恐怕都不是省油的灯,算了,还是不要去招惹了。
她自幼跟着宝钗,耳濡目染,很明白得自保时且自保这个道理。
第二天一早,虽然人人都不说这一晚发生了什么,王夫人还是从宝钗红肿的眼睛,青青紫紫不忍卒睹的面颊脖颈猜到发生了什么,心中也是嗔责宝玉,但在宝钗面上更不会偏着她去指责自己的儿子,所以只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暗地里叫了袭人去把宝玉找来问一问,可袭人回房一看,宝玉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好问秋纹麝月。
“才听小丫头子们说,是去角门那边儿了,是往园子里去也定不得。”麝月道。
这一句话,让袭人心中突突直跳,便令秋纹和她一起去看看,进了园子转了一圈却总未找见。
“该不会去林姑娘那里了罢。”秋纹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来,袭人看了她一眼,不说什么,但脚下已经转向潇湘馆的方向。
潇湘馆内,春纤正在廊下晾帕子,突见袭人和秋纹在外逡巡,便向内喊了一声道:“雪雁姐姐,袭人姐姐和秋纹姐姐来了。”
雪雁已经利落的打了帘子出来,笑了笑道:“春纤,混叫什么呢,那是花姨娘。”
袭人闻言讪讪的笑,只得近前来,还未开口,雪雁便道:“哎呦,花姨娘,秋纹姐姐,少见的很,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姑娘?”
袭人本来是想悄悄叫个小丫头问问就算了,谁知被春纤喊了出来,退不得退,雪雁出来又语带寒碜,顿时神情一僵,才要卖个人情,不防秋纹已经在旁笑道:“才听人说二爷往园子里来了,太太那里可巧有事要寻二爷,急得很,我便和花姨娘来寻寻二爷回去。”
雪雁闻言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耽搁了,你们自去寻便了。”
袭人有些尴尬,忙道:“雪雁妹妹,不是这话……”
秋纹道:“就是。我们来就是想问一句,不知雪雁妹妹,可看到二爷来这边了?”
袭人恨的了不得,瞪了秋纹一眼,却毫无办法,只好尴尬的赔笑。
雪雁闻言顿时心生怒意,冷冷的看着他们道:“这话说得奇怪,你们把自家爷丢了,巴巴的跑到这里来问什么?你们的二爷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有你们这一群人看着还不足,还叫我也帮忙看着不成?真真好笑。”
袭人赶紧道:“雪雁妹妹莫要生气,原是秋纹不会说话,惹了妹妹生气,我先陪个礼儿了。”
秋纹脸上也有些讪讪的,仔细一想,原是自己的话说的差了,便索性不再开口。
雪雁哼道:“既然她不会说话,就该你这会说话的来,你家二爷呢,咱们没见着,想来是在什么三妹妹四妹妹那里呢,且那里寻一遭罢。”
这时,春纤又跑出来道:“雪雁姐姐,姑娘叫你呢。”
雪雁点点头道一声就来,笑向袭人道:“花姨娘,秋纹姐姐,你们还是去寻你们二爷去吧,仔细回头太太要问的。”说着,脸色却就一撂,顺手从门后掣了把笤帚,塞给一个小丫头子:“紫鹃不在家,你们便偷懒憨玩,给我扫地,看这里脏的!”又指着袭人秋纹站的地方:“还有那里,那里,你不知道姑娘素性喜洁?见不得这么些脏东西在这门口堆着。”然后径自而去。
几个小丫头慌忙答应着,就刷刷的开始洒扫,袭人秋纹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讪讪的离开。
雪雁回到房中,见黛玉靠在椅上,咂嘴笑着看她,知道刚才她都听见了,也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这府中越发好笑了,丢了人便来这里找。成日家只被人当凤凰似的捧着,供着的,一刻找不见便要翻过来了,若出得这个府里,也不过是稀松平常,可是那句话说的,坐井观天的蛤蟆。”
“也不知道这嘴皮子是跟哪位师傅修炼了几年,竟这般厉害。”黛玉听得好笑道。
“要说师傅,也没有别人,只是姑娘了。”雪雁笑道:“这府里,就兴个以牙还牙,要不便被人欺负了去。姑娘是尊贵的人儿,和她们交接答对,就降了身份,雪雁是个丫头,不怕。”
“罢了,我可不敢认这个功劳。”黛玉拿帕子握着嘴笑道:“你还是给我省些事吧。”
“若要省事,只离了这里罢。”雪雁心里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儿便道:“姑娘,咱们为何不回扬州去?”
“回去?怎么不想。”黛玉闻言,脸上没了笑容,轻叹道:“只是得个法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