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简本已经举起剑来准备迎敌,但是当他看到宫孤月与紫衣女子两人的剑影时,彻底失去了抗争的勇气。
明明是两个人的攻势,却在那抹紫意盎然间,化作了一体,巨大的月牙长剑虚影,以及直接绽放在长剑尽头的朔月。
紫色的郁金香盛开的银华,美轮美奂,散发的醉人香气,致人于死地,当鲜血欲滴,淋落在花瓣之上,贪婪地吸食着血液,在清晰的脉络中汩汩地流动着。
只有最纯粹的美妙,才会拥有最强大的杀伤力,至少易简已经被那逐渐盛放的光芒刺得眼睛剧痛,而身边,是呼啸而过的厉风。
易简的心中,也有过最纯粹的美,在记忆中,安宁的夏日午后,空无一人的小院亭廊,万籁俱寂,在树影下深深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也许是一次一次的回首,却只余下空荡荡的枝叶,他学会了淡然,接受,安宁。
他的额头倚靠在那道房门前,在房门的对面,阴影的一头,同样倚靠着房门的女子,她在暗暗哭泣,易简的眼泪却早已哭干。
“其实我想要守护的人,早已死去,那我的守护之道,还有什么意义?”易简不由质问着自己,或许在看到化作一体的两人,他才觉得,这些年,他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继续活下去呢?
自己活下去,只是苟且偷生,只因自己恐惧死亡?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懦夫,既然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能够死在这样一道美得纯粹的剑影之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自己也许早该这么做,死了便能与她相拥,相融,而不是永远地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放弃了任何的抵抗,悲戚地望着那道剑影,迎起胸膛,让剑影贯穿自己的身躯。
宫孤月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剑招已经施展出来,根本无法收回,如果强行收回,那只会让两人身受重伤,自己受伤不要紧,但是让他的洛姐受伤,这比要他的命还要严重。
他不可思议,那么自在随性的易简,永远淡然而厚颜无耻,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悲戚,甚至放弃了抵抗,是什么改变了这家伙的心态?宫孤月可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因为害怕而束手就擒的人。
易简……你究竟想干什么?
紫色的巨大剑影已经再无回旋的余地,只能一往直前,将这个丧失了抵抗意志的男人杀死。
就在此时,易简的面色突然一变,像是如梦惊醒一般,他惊愕地睁大双眼,内心中被一个虚弱的力量疯狂的撞击着。
月君……师姐……
易简倾听着来自心灵的呼唤,嘴中低语喃喃:“你的生命来自于我,所以你要像爱惜我一样爱惜自己……”
易简痛苦地闭上双眼,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答应了你的守护之道,所以就算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那一瞬间,易简的身形突然陷入了一种虚假的混沌,像是被一层模糊的水汽所蒸腾,将他的身影隐入其中。
混沌的虚影赫然在天空中开辟出一条隔离于世的甬道,悲伤的气息赫然扩散开来,弥漫在这片天地间,令人泪流满面。
那道悲伤的气息笼罩过所有人,在茫茫寂夜中,将内心深处的所有伤感都发掘出来,****的眼眶,和几乎无力的全身。
紫衣女子秋水般的剪瞳,滴落出月色般的泪珠,滴落在近在咫尺的宫孤月脸上,口中不由无声喃喃:“妾愿与君随,不教君徒殇。”
而宫孤月也再难以抑制,他一把搂起女子孱弱的娇躯,两把长剑几乎紧紧地贴在一起,紫意亦是随之更胜。
“你死我死,你生我生。”
“水月,镜花。”
天之道仙之境,云中有诗音,罗裳流风散尽雨。
悲伤的气息化作了如同风痕般的轨迹,疯狂地收缩向甬道中的虚影,易简哭泣着挥动起古剑,挥动起同样悲伤的这把守护之剑。
“仙津甬道……”
两把巨大的剑影凄然撞击在一起,可怕的力量顷刻间在周围肆虐开来,一刹那激荡出的剑气涟漪,将所遇到的一切化作齑粉,哪怕是坚硬的地面也毫不放过,像是被分裂到另一个时空一般,瞬间消失了一大层土地,悄无声息。
当容宜等水月宫之人在远处匆匆而来时,却猛然被一阵烈风掀倒,震晕,不省人事。
而相互交击的两方力量,却就此陷入了僵持状态,易简紧紧皱着眉头,硕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对面的两人,居然真的接住了仙津甬道,而且不止如此,仙津甬道的力量,已经开始衰竭。
哪怕是龙王那种并非这个时代的高人都无法接下的攻击,居然被他们两人的双剑合璧给压制下来,当初宫孤月可是一瞬间都无法接住的,这个女子的实力虽然不亚于宫孤月,但是当两个人加在一起之后,实力隐隐地超过了二,甚至已经超过了易简所能承受的极限……
易简口中一口鲜血吐出,看着自己已经完全处于下风的攻击,才明白,这世上的高手,还有很多很多,这是他第一次在使用仙津甬道之后还受到如此彻底的失败。
水月宫,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在当初易山之门还鼎盛的时候,水月宫便已经能够成为易派最为强大的盟友,虽然随着易山的毁灭,水月宫也渐渐淡出江湖,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们失去了力量,她们的确还是有逐鹿江湖的能力,只是,也许她们淡了,厌倦了。
易简轻轻一叹,自己又一次输了,上一次的输还是在李仁泉手中,虽然那一次使用的招式还只是大地之坤,但是易学没有强弱之分,只有相生相克,却不知李仁泉有没有能力接下仙津甬道。
就在易简觉得自己的剑障即将被突破时,他看到对面的那名紫衣女子憔悴的面色突然大变,一口鲜血便从她嘴中吐出,而她和宫孤月原本势如破竹的剑意也彻底涣散,只是瞬间便消散殆尽,再没有一点痕迹。
易简在看到女子面色变化时就已经知道不对,毫不犹豫,立刻收起剑势,两道可怕的剑意便同时散去,而宫孤月抱着女子跌落在因为剑气波荡而被破坏的陷坑中。
宫孤月抱着不断吐出鲜血的女子,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大呼起来:“洛姐!你不能死!不能死啊!我们只差一步,就只有一步了,你不能离我而去!”
鲜血涌满了女子的口中,让她几乎说不清楚话语,易简看得已经完全愣住,刚想上前,宫孤月却突然转过头来,凌乱的头发和布满血丝的疯狂眼球,让他看起来格外恐怖,他愤怒地吼着:“易简!易简!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易简闻言立时冒出怒火:“杀杀杀!你这个该死蠢货只知道杀!你为了杀,连自己的爱人都可以不顾,你就是一个畜生!”
“你说什么?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你有何资格来议论我!”宫孤月怒道。
易简伸出长剑,指着宫孤月,冷冷道:“我早就说过,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你不带着你的爱人去求医,却一度地前来与我较量,难道放弃你的傲慢那么难吗?她已经病重,你却还要带她出来杀我,你就是可不折不扣的疯子混蛋!”
“我如何没有带她去求医,可是谁能救?普天之下谁能救她?谁来救我的洛姐!谁?!我只有杀了你,杀了你!”宫孤月癫狂道。
“杀我?杀我有什么用!”易简更是愤怒,他无法容忍这样一个放弃爱人生命的男人,“你那可笑的自傲,可笑的尊严,难道比挚爱的生命更重要吗?”
女子又吐出血来,面色已经煞白如纸,再没有一点血色,她紫色的衣衫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凄美的惊心动魄。
宫孤月缓缓将女子抱在怀里,然后走到易简面前,在易简惊愕的目光中,跪倒在地:“我不要我的尊严,我不要我的自傲,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她活着。”
看着宫孤月泪流满面的恳求,易简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错了,难道宫孤月以为自己能够救她?
“可是,我不懂任何医术……”
“龙涎!我要龙涎!我知道你有,我求求你把它给我,我愿意以我的生命来换!”宫孤月决绝道。
易简此刻才恍然大悟,这个宫孤月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着自己,原来他不是为了一较高下,而是为了这位女子,来讨要那瓶医疗圣药,龙涎!
难怪以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把这个脾气古怪的男人吸引出来,他根本不为了其他,只是为了那瓶龙涎而已。
“你这个疯子,真是疯子!你他妈怎么不早说!”易简怒吼一声,“快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
话音刚落,他便骤然飞跃出陷坑,几个倏然间,身形便已经骤然消失,直奔营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