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暗叫一声糟糕,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迂腐,要是让秃笔翁或丹青生中的任一人见到自己,哪有命在,之前的一切努力岂不白费。好在他心思细腻,念头急转,忙道:“小兄弟这是害我。”曾齐云诧异道:“前辈,此话我不明白。”林平之说道:“此间的庄园原是我祖上的基业,后来我一时不查,被逆子陷害,将我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弄得我这般不人不鬼。现在庄园已经易主,难保你所说的两位庄主与我那逆子沆瀣一气……”曾齐云点了点头道:“我还道是两位庄主慷慨大方、解人危难,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没想到他们所做之事也不是尽数光明的。”
曾齐云心想自己的母亲与他们相熟,必是正义之辈,可他们霸占别人的庄园,岂不违背侠义本分。林平之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总算蒙混过关,只听他又恬着脸说道:“你初入江湖,难免只看到表面现象,看不透内在阴谋,容易受骗。有句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须得仔细防备。”曾齐云听了这番话,觉得甚是有理,恭敬说道:“多谢前辈赐教。”林平之大乐,三言两语就弄得这个小子晕头转向,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曾齐云更加坚定了目标,要救吴前辈脱得困境,说道:“既然是吴前辈遭奸人陷害,不如跟我一起出去,等条养好了身体再说,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听得江湖人中向来都是这么说,也就顺口用了起来,也不管合不合适。
林平之装作大义凛然壮,说道:“我明白曾少侠的好意,只是梅庄之内守卫森严,我又是一个废人,怎么能够逃得出他们的掌心。”曾齐云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道:“前辈放心,我明天就要离开梅庄,到时前辈可稍作乔装,与我一起出去。”
林平之强自按耐住心中的激动,缓缓道:“要是小兄弟真能救我出去,我愿将《无敌剑谱》的剑诀倾囊相授,到时小兄弟就可横行天下,成为武林中的至尊。”曾齐云颇为意动,问道:“你所说的无敌剑法当真能所向无敌?”林平之傲然道:“这是自然,我们林……吴家的无敌剑法绝对是天下第一的剑法。”林平之信口胡诌,跟曾齐云说的话里,七分假三分真。但是说到他林家的辟邪剑法,还是傲气十足。只不过他为了掩人耳目,诈曾齐云说是无敌剑法。
曾齐云想起一事,问道:“不知前辈的无敌剑法,比起独孤九剑与辟邪剑法如何?”林平之一怔,问道:“你也知道辟邪剑法与独孤九剑?”曾齐云道:“我曾听母亲说起过,她说这两门剑法都堪称无敌,威力极大,所以……”林平之打断他的话,说道:“所以你也想知道,我的无敌剑法究竟值不值得去学,是也不是?”林平之听到曾齐云没了声音,知道他是默认了,又嘿嘿一笑道:“我的无敌剑法比起辟邪剑法实是不逞多让,可比起独孤九剑那就高明的多了。”
曾齐云不以为然,只道是他在地牢中被囚禁了有些年头,脑子闷坏了。因为从他的语气里,明显听出贬低了独孤九剑,这与母亲说的也大相径庭。当下曾齐云不去辩驳,反正也要救他脱困,也不在乎这个诡异的吴前辈是否当真有一套无敌于天下的剑法。
曾齐云背起了林平之,沿着原路返回。到了屋里,将林平之安置在床上说道:“吴前辈,前方的院子里还有些光亮,大半个院子被照射着,晚辈先回到卧室之中,拿一顶帽子给前辈戴上,遮挡一下,不致被发现。”林平之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就麻烦曾少侠了。”一会工夫曾齐云手持一顶帽子去而复返。帽子乃是此间庄客的所赠,曾齐云一时好奇,就借了戴几天,人家看他少年可爱,就送与他了。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
林平之戴了帽子,将前檐压得低低的,外人也只能看得见他的嘴,跟在曾齐云的后面,真真的就是一个庄客了。大凡内力高强之人,皆可凌空飞渡,踏雪无痕。林平之虽手脚筋脉具断,但他内功修为着实了得,也能勉强在地上行走,虽动作有些僵硬,外人若不仔细观察,决不会看出他的底细。
曾齐云第一次干这等勾当,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们出了月型洞门,小路就眼前,给庄园内的火把照得明白,就是填路的石子也依稀可见。二人强作无所事事样子,穿过天井,来到了曾齐云所在的厢房。
林平之甫入房中,便坐到了凳子上,口中呼呼的喘着粗气,曾齐云赞叹道:“没想到前辈的内力之高,一至于斯,晚辈佩服的五体投地。”林平之嘿嘿一笑道:“这不算什么,你还没见过我的剑法,不说了,总之这套剑法择日传给你就是了。”曾齐云虽震惊与怪人的深厚内力,但对他说的《无敌剑谱》还是不能尽信,陪着干笑几声。
林平之是什么人,又岂会听不出来他的所想,说道:“看你还有所怀疑,我就先传你一招,你学会这一招之后,武林之中的那些所谓的一流高手便不是你的对手,皆可随意斩杀。”曾齐云被骇的双目圆睁,颤声道:”“只要一招?我便可打败一流高手?”林平之傲然到:“当然是一招,要是十招八招那还算是无敌吗。我这便传于你。”当下,林平之侃侃而谈,传了曾齐云一招“群邪辟易”。
林平之因其目不能视物,只是将剑招的要诀一说。曾齐云也是武痴,依言施法演练。只见他剑尖一点,长剑挥横,拟作敌人在前的样子,试练了几遍,自觉平平,泄气道:“我看也是一般,还不如我们曾家的‘一剑三星’来得高明。我们曾家的这一招剑法,隐藏着三个变化,端的是威力无比……你笑什么?”
曾齐云自夸自赞自己家的剑法时,看到林平之在那里冷笑不止,脸色之上分明挂满了不屑。他心下着恼,说道:“难道不是这样吗?”林平之说道:“确实是这样,只不过你在人家的前面出招,人家自然是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若是你到了对方的后面,难不成他们的后面也长着眼睛。”曾齐云心想此言不假,若是真到了对方的后面,必会伤敌于不察,那些一流高手如果想不通此节,必会着道。他再一次将这招“群邪辟易”试演了一遍,加上了移步到敌人后面的动作,果真不差。
曾齐云说道:“前辈之言极有道理,只是此间有个疑问,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移到别人的后面,而且对方还比自己高上许多,根本不可能。”林平之笑道:“你没遇到我之前是不可能,一旦遇到我,一切都可能了,我的这套《无敌剑谱》招式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其内功心法。我传你这招的心法,你在试一试能不能骤然间移动到敌人的身后。”
林平之接着将心法简单一说,无非是一些运气导气的法门。曾齐云因其内功底子颇为扎实,试演起来竟毫不费力。当下他潜运内力,贯注双腿,剑尖一点,倏的一下子,出现在了林平之的背后,一惊之下,差点将完整的一招“群邪辟易”使完全。
林平之则是岿然不动,任曾齐云将翻滚的内息逐渐的平息下来后,才淡淡的说道:“现在,你认为我这招剑法比起你的‘一剑三星’如何?”曾齐云切合内功使完剑招后,只觉的全身燥热,气息胡乱地在周身上下游窜,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他初次试练,还当是细节处拿捏不准,也不易为忤。
刚刚将游荡的气息汇入到丹田,听得林平之发问,忙说道:“前辈的这一招剑法,就是我们曾家最厉害的一招也是不及。”林平之听到少年夸赞自己的家传功夫,极为受用,脸上笑意盎然。
此时已过丑时,不觉间鸡鸣之声大起。时维六月,正是一年之中白天最长的日子,庭院虽然还是被照的明亮,天边却有了一丝的微明。曾齐云道:“前辈先在此稍息,等得天色曙光初现时,立即带前辈出去。“此时的林平之胡乱地将点心塞在口中,点了点头的同时,嘴巴兀自嚼个不停。
张小宝隐藏身形,翻墙上房出了梅庄,不一会来到了杭州的一家妓院之中。因其是晚上,就算是杭州城中最大的客栈“客来居”,都已经打烊,弄饭菜的地方除了“怡春楼”更无其他去处。张小宝若是在平时,必会按捺不住,定要找个最红的姑娘。不过事情紧急,容得得他他想,只是随便叫了姑娘,然后点了她的睡穴,将餐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等到他按原路返回石屋之时,已经是丑时了。他暗道了一声侥幸,兴冲冲的进了地牢之中。不过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因为地牢之中,哪里有半点林平之的身影。张小宝心想:“难道是又给梅庄的人抓走了?”不过看了看四周,没有半分的打斗痕迹,林平之虽然手脚筋脉俱废,不过内力还在,纵然是不敌也不会束手就擒。这样看来,他自己走的情况居多。
当下他将包中的食物一放。出了地牢,到了房间之后,凝神倾听四周动静,除了风吹枝叶声外再无其他。仔细搜索一番,张小宝已知无望,想到林平之手脚不便,自己走不远,被人救去的可能更大。张小宝自语道:“难道是师父不成?若是他,为何不告诉我呢。”找不到林平之,他不敢久留,趁着黑夜,逃出了梅庄,又回到了“怡春楼”,被他点晕的姑娘兀自熟睡不止,张小宝和衣躺在床上胡乱的睡了一晚。
黎明初到,曙光乍开。此时的孤山梅庄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诺大的庄园,羚羊挂角般地溶于环境,竟没有丝毫的斧凿痕迹,不得不令人惊叹。看门的家丁不会去盘问外出的庄客,没受任何阻拦,二人出了梅庄。趁着还有些夜色,曾齐云将林平之负在背上,渐渐的远离了西湖。待出的城之后,天色已大亮,不觉之际来到了郊区的一间茶铺之中。卖茶的是一个老汉,看到曾、林而人朝着自己的茶馆而来,连忙招呼两人入坐。端壶斟茶,动作甚是流利。林平之呷了口茶,长舒一口气,今番逃得大难,才算是彻底的高枕无忧了。
林平之之所以会舍弃张小宝,最后跟曾齐云逃了出来,也是有原因的。他深知张小宝救他是冲着他手中的辟邪剑法而来,自己不告诉他们真的剑法还好,一旦他们获悉剑法的奥秘,那么第一个拿来祭刀的便是自己。是以在逃脱梅庄之人的追捕时,选择躲在关押自己的地牢之中,不只是源于战术考虑,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而且他在地牢中待的这些时日里,意识到地牢绝非久居之地。时间一长,秃笔翁等人没有头绪之际,也会想通次节,到那时可真就成了瓮中之鳖。大丈夫出师未捷身先死,岂不常使英雄泪满襟。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曾齐云竟然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地牢,救了他出来。
林平之想到此处,将头转向了正在吃着点心的曾齐云。茶棚里是顺带卖些点心的。曾齐云出庄之时,不像林平之那样狼吞虎咽过。他看到林平之将头转向自己,连忙放下手中的点心,说道:“既然吴前辈已经安全,晚辈也该告辞了,这就给前辈弄辆马车,前辈自行离去吧。”曾齐云如此说,可还是向往能够学得一两招无敌剑法,不过他生性最是腼腆,不好出言恳求,尽管林平之曾答应过他,要将剑法相授。
林平之笑道:“我一个眼睛已盲,手足已废的无用之人,又怎么能够驾得了马车,行得了路呢?我要去洛阳,反正曾少侠也要回陕西,何不顺路护送我,我也好履行前言,将我的无敌剑法尽数传于小兄弟。”曾齐云一听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答应。
吃了些点心,曾齐云又有了力气,不过总是背着一人,难以走远,依的前言找匹马车才好。山野孤店无有马匹,唯有回城。他对林平之说道:“我的曾伯尚在城中的‘客来居’,不如我进城一趟,知会他一声,并顺带买辆马车,也好上路。”林平之虽说是恨不得背生双翼,立即便走,不过曾齐云说的都是实情,他也不能拒绝,便同意了。
曾齐云到了客来居,找到了一直等在这里的曾伯,心下歉然。只顾的救人,倒把最疼自己的伯伯给落下了。他随便捏造了个谎言,又要了几十两银子,说是要与母亲一起,让他先回陕西知会父亲一声。曾寿没有怀疑,说了声告罪便准备动身。
曾齐云出了“客来居”,买了一辆马车。转眼间,又来到了破旧的茶铺,茶博士还在,只是少了林平之。曾齐云大急,连忙高叫道:“吴前辈,吴前辈,你在哪里?”未及三声,只听的不远处的树林里传出了几声咳嗽的声音。
曾齐云大定,将车驾了过去,心里暗思道:“吴前辈果然是心细之人,不像是能够被人随便算计的人,莫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么一小会都小心翼翼。”到得林内,曾齐云看到林平之靠在树墩旁,头倚着大树,脸色表情不咸不淡。
曾齐云跳下马车,抱拳施礼道:“晚辈已将马车赶到,还请前辈上车,也好快些去洛阳。”林平之交代了一下要走的路程,出了杭州,途径临安、于潜、昌化,过了昱岭关向西就到了南京。
南京的西面便是湖广与河南,洛阳就在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