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能出作品集,我内心一阵欣喜。那感觉让我想到《幽游白书》里很晚才出现的烟鬼。他在冥界比武大会意外得冠,获奖感言说“我觉得我是靠运气,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写科幻时,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我想我一定在某个平行世界实力爆棚,拯救了世界又没好报,未知的物理定律补偿了在这个世界实力匮乏的我。
这一定律不仅描述自然规律,也定义了纯粹的善意和帮助。
所以我自大学以来的导师,我的初高中语文老师,对我的写作兴趣都给予了极大包容。所以大学时我参加科幻协会,编辑杂志,有幸获高校征文奖,获得来自《科幻世界》的编辑的鼓励。所以豆瓣征文过程中总有素不相识的读者给予我鼓励和非常有效的评论,帮我认识了更多作者、更多编辑、更多值得学习的科幻工作者,得到了各种各样的指导。
不过,我特别想感谢的,是我的高中化学老师,金仲明老师。
他同科幻“关系”最远,但在心灵深处给了我关键的鼓励。
我从小喜欢科幻,时不时鸡血上头,搞一搞所谓的“创作”。初高中兴冲冲投过《科幻世界》,自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大学时一段必然迷茫又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煞有介事地完成了两篇科幻。其中一篇得了高校征文奖。于是我体验到了小有进步,沾沾自喜,但又希望获得更多肯定的心态。
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膨胀情绪。
在类似的成长的节骨眼儿上,来自长者的鼓励往往既使人充实,又让人学着谦卑。
金老师的鼓励就这样不期而至了。
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已是返聘年纪,打篮球不输高中篮球好手。他曾抬起粗壮的臂膀,半开玩笑地质问全班,有谁打得过他。教室里一片寂静,然后发出秒怂的笑声。他姓金,在旧社会出身高贵,后来是背着母亲经受磨难的命。他一定经历过我们心灵无法测度的事情,最后辗转到高中,当了化学老师。他上课严厉,我化学最差,上课总听得战战兢兢。他读过很多书,上课希望传授知识之外的东西,尤其是做人和处世的道理,但我们基本听不进去,也闹出过沸沸扬扬的事。高中毕业至今,我记住了他逼着全班配平化学方程式,还有他讲的“慎独”。是“慎独”帮我度过了留学的时光,也帮我写出了《公鸡王子》。
+后记大二教师节,我返校看老师,还不知道金老师会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扭转我的科幻写作。
那天,只有金老师问我:哲学学得怎么样,有什么成果?我想了想,只能说还不错,不过太闲了,写科幻去了。金老师就给我电子邮箱,问我要小说看。我诚惶诚恐发了过去。高中毕业,我总算因为专业特色受到了德高望重老师的青睐。
几个月后,我突然收到金老师的邮件。他说写得不错,让我继续。
我知道金老师看了很多书,如果他说不错,那就是以他的人生阅历,觉得我还可以继续。
于是,我认认真真又写了一些科幻,行文逻辑开始变得“哲学式缠绕”在奖项和发表上没有起色。我也文思枯竭,不知不觉放下笔。直到硕士毕业做论文前,暑假回国,我忍不住想见见金老师。
金老师骑着十年如一的自行车,来到学校门口咖啡厅,坐下,劈头盖脸第一句话:你有没有再写?
我很惭愧。算一算,已经六年过去了。
你应该继续写。他说。
一个月后,我被硕士论文逼到内心暴躁。我想到了金老师。他对我的专业和我的小说都有期待。我应该学着结束浑浑噩噩和学会坚持。
然后,我发现了第一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觉得可以没什么局限,自由地重新开始。每天下午一个小时,每小时八百到一千字,写了将近一个月。《精神采样》,投稿。下一年,《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下一年,《空间围棋》。下一年,《公鸡王子》。
写科幻有时是一个人试图通过艺术来求解一个自然命题。
概率之外的帮助总会揭示一条未知公理,沿着这条公理演绎出的事情,显得顺理成章。我清楚,从《精神采样》到作品集,这一条生命线的逻辑链源自金老师。我和金老师交集不多,他对我的影响,却主要来自高中毕业后,仅有的两次见面。我人生的一部分,就这样悄然改变了。
一个人需要这种鼓励。其出现概率或许在概率测定范围之外。
科幻写作者可能更需要这样的鼓励,一种来自所有可能世界的美好和善意。
有时会觉得自己像困在薛定谔盒子里的猫。感谢金老师,他就是那种概率上未知,但在时间演进进程上可靠的,开盒子的人。
然后,所有的契机随之而来。感谢豆瓣阅读编辑老鱼、邹熙、符以轩、徐栖的帮助,感谢兔子瞧、宇镭、万象的评论和分析,感谢很多读者尤其是郭亮的点评和持续鼓励,感谢东方出版社的诸多帮助。感谢一直以来给予我无私建议和非理性支持的朋友们。感谢永远爱我、支持我的父母。
于是,我变成了一只活了下来的薛定谔的幸运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