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极力地睁大眼睛,看清那位带自己来这儿的人。她们的话语中满是神秘,声音也和音律一样有高有低。
可是,不管白于野怎么努力,眼前的世界都在白茫茫中变得寂静。
死亡,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羽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宫姐姐,这个小家伙要死了。”
“本该回归的虚无的生灵,你跟我说作甚?难不成还想让我救他不成?”
“宫姐姐,我们五人之中只有你有能力治愈伤口,趁着他血还未流干,赶紧救救他吧。”
“我说过,我们不该插手人类之间的事情。况且,你不是不知道,有得必须要有舍,我们的每一次神迹,都是需要代价的。像他这种情况等于起死回生,你说,这个男孩有什么可以与我交换的。”
“一定有的,一定会有什么东西可以拯救他!”
羽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着急。白于野听了,不知是想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姑娘,还是想为自己的生命增添一个生的希望,在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情况下,男孩稚嫩却布满了伤口的手慢悠悠地抬到了半空中。
有一股温暖,握住了这只手。她是一直未曾开口的第五位。
“宫姐姐,若要说足以交换生命的东西,我觉得他确实拥有。”
“哦?商,难不成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嗯,他身上紫气的强盛度,绝非常人所及。换条命,绰绰有余。”
“商,如果是这种东西,那也不是我说想换就能换的,除非双方自愿,不然你我都触摸不得。”
“那宫姐姐就去问问这男孩吧,我看他的样子,似乎对生还有一点执念。”
一阵风,在白于野耳畔拂过。
“少年,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们所说的话,我也知道你心里想的肯定是命都要没了,还要身上这团紫气有何用。所以,在你点头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紫气,即为你日后的运势。而你身上的紫气量,足以在未来成仙或成王。而这紫气,是经过你一世世的轮回积攒起来的,换句话说,即使你这一世死了,下一世还能继承你未用完的紫气,完成你这一世没有达到的目标。听了这些,你还想用你下一世的气运来交换你这辈子的未知吗?好好想清楚,我会在你血流干之前再问你一遍的。”
意识在像沙漏一样向外流出,白于野知道,自己已坚持不了多久。他丝毫没有怀疑她们所说的话,毕竟这些人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无限接近传说。更何况,她们没有必要去欺骗一个将死之人。
一个是放弃前程大好的下一世来拯救现在。
一个是放弃本该流逝的现在拯救下一世。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白于野还贪恋这个世界,但是他又不敢保证在交换后自己的命运会变得如何。从武言城围剿后,白于野看清了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在武言城,他就多次感叹幸运的重要,那如果连这种运气都没了,自己真的能活到幻想的地步吗?
说不好一个杀手就在昏睡中抹了自己的脖子。到时候赔上的,就是两世人的命运。
那就这样随生命流逝?
雪白的世界中浮现出了陈瑾儿那天在雨幕中的表情,父亲光是受伤就让她哭得梨花带雨了,那小白哥没了岂不是得哭得死去活来?还有和她的约定……说好要保护她,带她去京都玩。失言可不是男子汉的作为。
女孩的身后,站出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哦,对了,还有白云江……
虽然他本人没有发觉,但在观察了白云江十二年的白于野眼中,他已没了当年挑战军队时的意气风发。他的眼睛里,蕴含最多的,是英雄在垂暮之年对后辈的一种寄托。
他一直想把我培养成一位王,白于野突然想到,根据宫所说的话,自己在未来绝对会按着白云江所说的走上王者的道路。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在了解过多朝历史的白于野心里,王冠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好看了的锁链而已。
“都说了我没那种志向了。”
不知是在对白云江还是自己说,白于野脱口而出。
“看样子,你已经有了选择。”
耳朵没了知觉,宫的声音就在脑中回响。
是呀,得到了王位,它又有何用?在权利的尔虞我诈中继续深陷?我还有朋友在等着我,约定还没有履行。
让一个守护自己十二年的男人丧失希望?让一个期待未来的女孩痛哭流涕?
连这些事情都完成不了的男人,只能说是戴着个华冠的小丑,而不是肩抗国家的王者!
白于野握紧了抓着空气的手,苍白的嘴唇在慢慢蠕动。
“我
选
择……”
雪白的世界忽然坍缩,黑色的潮流从背后涌出。
这种感觉,白于野实在太熟悉了。
“别,让我说完,”男孩孱弱的身躯在这片世界中跪倒了下来,他恳求道,“我做出了决定,所以,至少让我把它说完!就一个字,就一个字,活!我选择活!”
刹那后的寂静,让白于野汗毛竖了起来。
他看不见,听不见,只能抱着自己的身子不停的颤抖。仿佛自己已经置身在了母亲的肚子中,等待下一世的轮回。
最后,还是迟了吗?
“我听到了……”
有一道声音,犹如睡梦中有人在耳边低语。
“我听到了你的选择,也尊重你的选择。”
声音又像是在山谷中回荡,层层叠叠。
“但你的付出远超我治疗你所需的价值,所以,超出的那部分,会由商来给予。”
宫的声音渐渐散去,一股暖流在声音彻底消散时从白于野的头顶灌入。它似高山的溪流,向低处流淌,贯穿了每一块受伤的部位。
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在白于野的身体里漫开,他发出了一声呻吟,随即又因为害羞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白于野转念一想,这里只有自己,并无他人,于是,他松开了手,任由自己尽心的发泄。
此时此刻,白于野可能并没有想到,既然自己能听到宫的声音,那宫,未必不能听到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