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
男人在床上大吼,就像一只正在冬眠的熊被吵醒。
不过,他的吼叫也仅如昙花一现,很快就又哑了下去。
全场寂然。白于野拿着水杯的手也停了下来。
那句犹如下意识的吼叫,在白于野的耳中,似乎和某种语言贴合在了一起。但那只是穿越前的记忆了,他想破了头皮,依然没有什么更多的灵感。十二年过去,即使是在熟悉东西,也要遗忘了吧。
“不高兴就直说嘛,大吼什么,吓我们一跳。”
有一个妇人反应了过来,她轻骂了声,就带着怨气走开了。
之后,陆续有人离去。他们有人埋怨男人的野蛮,不懂感恩,也有人对男人的遭遇感到怜惜……不管想法如何,在男人暴怒后,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大人们,也全都识趣的离去。
没用多久,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白于野一个人。
“走了,回家。”
白云江呼喊了一句,男孩应了应,在喝干了水杯中的水后,放下杯子,朝着门口走去。
出门之前,还带有好奇的白于野,对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投去了最后一眼。
四目相对,男孩的脸色霎时间就变得苍白,一滴冷汗从他的鬓角流下。
那是何其恐怖的眼神,透过细缝的眼皮,一点寒芒从他的眼睛里蹦射。刀刃一般的感觉摩挲在他的肌肤上,寒的他脊背发凉。
这已经不是动怒的眼神,而是一匹带有贪婪的鬣狗,准备对着一个预料之外的猎物,发起进攻的眼神。!
是什么勾起了他的贪婪,是村子?可自家的这片渔村,不仅物资稀缺,连地理位置都属于穷山僻壤的这一种,他有什么好贪婪的?难道是我?不,从我进屋到现在,他连我的一个正脸都没瞧见,怎会认出我的身份,再者说,十二年前的婴孩,不管怎么讲,都不可能认得出来了。是身上有什么可以代表身份的东西吗?但白于野从入住渔村开始,根本没给过任何东西给我……
直到走后,白于野都没想明白男人眼中的贪婪,意欲何为。而那个眼神,已经犹如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脏里。
……
……
“你说他的眼神很奇怪?”
回到家中,白于野将自己的所见告知了白云江。这让本就察觉到男人不对劲的白云江内心,复杂万分。麻烦的人,总会牵扯出很多麻烦的事情。
“可我在和他把脉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异常。”
“会不会是因为你们都是大人,所以警惕着你们。而当你们离开,只剩我一个小孩没有任何威胁时,他才敢展露自己的真面目。”白于野坚持,“不管怎么样,他的眼神告诉我,这个家伙一定不是个好人。”
白云江摇了摇头,“我无法把你的猜测当做事实告诉村长。这个村子太久没来过外人了,即使他脾气暴躁,村里的大伙还是会去认真照顾的。所以即使他心怀不轨,我们在他做出实质性的行动前,都没有任何的办法赶走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有人伤亡前光傻看着?白于野不可思议地回味着白云江说的话,突然,一句没有经过思考,全然由心的话,从他的嘴巴里,跳了出来:
“如果不是赶走,而是……杀死他呢!?”
紧绷着的心弦在啪啪作响,白于野担心着自己,也担心着村子里的大家。祸殃池鱼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不过,心系大家的白于野,并没有得到白云江的认同。
“啪!”
忽然沉闷的一响,白云江狠狠地一记耳光,打在了白于野的脸上。男孩捂着被打的脸颊,很快就发红发肿。
他抬起头,紧盯着白云江的双眼。这么多年了,他虽对自己严厉,但从未打过自己。一股热血,冲上了神经。
白于野低吼道,声音就像只生气了的老虎,“你害怕了?”
“我只是个渔民,听到杀人这种说法,自然会害怕。”白云江的双手在颤抖,但不是因为他所说的害怕,而是在压抑,压抑一个想做,却不能做的冲动。
可惜有关这一点,热血上头的白于野已经无法注意到了。强烈的情绪,扭曲了所有的事实,所有的一切,都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发展。
怕了?当初在皇宫里你一人持剑大杀四方的时候,我可没见你的手在颤抖!当初面对那比人还重的斩马刀,你用手指停住了刀的进攻时,我更没见你的手在颤抖!现在,你跟我说听到杀这个词就怕了?你在糊弄谁?糊弄我嘛?白于野在心中大喊,无尽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白云江不该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害怕,这是在舍弃交往了十二年同伴的性命。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我们和这里的人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有人遇害吗?”
白云江沉默了,久久不语。白于野见此,以为他是默认了。于是,堵塞眼泪的阀门,被打开了。汹涌的水流在他脸上流淌,嘴角传来了咸咸的味道。
一声大喝后,他的身影,随着屋外一阵大风的席卷,消失在了白云江的视野中。
白云江呆立在原地,各种情绪在肚子里翻转。他现在才注意到,原来一向成熟,自知的男孩,在触碰到自己的底线时,也会展现出这样任性的一面。
“以他人为自我的中心……”白云江叹了口气,朝着山间的某块区域,发出了悲凉的目光,“这对将来的大业,可不利啊。”
……
……
海鸥在远飞,海浪在推进,白于野在海滩上抱膝而坐。
远方的天际,天空的颜色从海平面那的一条醒白,渐变成青色,青黑色,灰色,黑色……
头顶的乌云及其的厚重,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白于野哭泣了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往常冥想时的坐姿。
他擦干了眼泪,闭眼沉心。他想以此获得平静,可烦躁的内心,还在为自己燃烧的怒火,添油加醋。
闭眼后的黑暗里,眼前的黑色就像电影院的黑幕,上映着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漆黑的夜色下,男人手拿着长刀,用力的砍过村长的胸膛。飞溅出的鲜血,喷洒在陈平安的脸上,他丢了神,唯有口中还念念不忘着,“瑾儿快走。”
随着男人的长刀刺入,陈平安只是挺了挺身体,便没了声息。
拔出长刀,鲜血像喷泉一样从男人的脚下喷出。他往前走去,踩着血泊,追向了跑不快的小女孩。
他大笑着,细小的眼睛因此变得更小。男人没有加快速度,只是不紧不慢地追在女孩的后面,像极了调戏猎物的狐狸。
女孩摔倒了,男人也来到了她的身后。对着女孩求饶时的可怜,男人带着满脸的无趣,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再次和白于野对视到了一起。
冰冷,带着绝对的杀意。
一刀滑落,骨头的碎裂声,在耳畔响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