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绑着我的手,叫我如何写法儿?”
“噢,这是大实话,请原谅!”唐纳德说。“放开这位先生右边的胳膊。”听了唐纳德的话,邦灼放开了白先生的右手。唐纳德拿起笔,蘸上墨水,把笔递给白先生,说:“现在,您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您从我们的手掌上解救出去,希望先生不要有任何非分之念。您得立刻写一封信,然后我会派人送去,而在送信人返回之前,我是不会给您松绑的。现在就请您乖乖地写这样的一封信。”
“写些什么?”被绑者问。“我来口授。”白先生拿起了笔。唐纳德开口道:“我的女儿……”
被绑着的人吃了一惊,抬起眼睛望着唐纳德。“写‘我亲爱的女儿’。”唐纳德说。白先生照着唐纳德念的写下来。
唐纳德又念道:“你即刻来这里……”唐纳德停下来,问:“平时,您是不是称她‘你’?”
“谁?”白先生问。
“这还用问?”唐纳德说,“自然是指那小姑娘——百灵鸟!”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白先生镇静地说。“您照写就是。”唐纳德说,随后又念道:“你即刻来这里。我需要你来此。送信人是我派去的。不必担心。我等你。”白先生又照样写下来。
“那么,”唐纳德接着又说,“请签上名字吧。您尊姓大名?”
被绑的人放下了笔,问道:“这信给谁?”
“这是明知故问,先生,”唐纳德说,“当然给那小姑娘。”
显然,唐纳德不打算讲出那个姑娘的名字,这是精明人在他的爪牙们面前保守秘密的一种必要手段。
他重复道:“请签上您的名字。您尊姓大名?”
“玉尔邦·法白尔。”被绑着的人说。
唐纳德精干得像只老猫,连忙把手伸到自己的衣袋里,把刚才从白先生身上搜到的那条手绢掏出来。他找到那上面的字母,凑近蜡烛。
“U.F,不错。玉尔邦·法白尔。”那被绑着的人签了。“还是由我来把信折好吧。您只有一只手。”信折好后,唐纳德又说:“写上收信人的姓名、地址。‘法白尔小姐’,住址呢?我知道您住在圣雅克·德·奥·巴一带。但具体哪条街,我不知道。请您自己把住址写上。”
被绑的人稍稍想了一阵儿,提笔写道:“圣多米尼克·唐斐街17号,玉尔邦·法白尔先生寓内,法白尔小姐收。”
唐纳德用急切的、痉挛性的急促动作抓起那封信。“夫人!”他喊道。
唐纳德妇人跑过来。“信!下面不是有辆马车等着吗?你晓得该怎么办。快去快回。”
说罢,又转向那拿板斧的人:“你就同老板娘一块去好啦。晓得车停的地方吗?”
“晓得。”那人答道。说罢,他把板斧放在角落里,便跟了出去。没过一分钟,便传来马鞭的抽打声,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弱,很快便听不见了。“好!”唐纳德嘟囔着,“他们去得很快。只消三刻钟,老板娘便回来了。”说完,他将一把椅子移近壁炉,坐下来,叉起胳膊,朝铁皮炉伸出两只脚。“脚都要冻僵了。”他说。
在那穷窟里,除唐纳德和那被绑着的人以外,还有另外五个匪徒。他们活像是一群白痴,不言不语,在一个角落里挤着。唐纳德在壁炉前烤他的脚。那被绑的人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除了那老醉汉在熟睡中发出有节奏的鼻息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然而,马吕斯心中却不能平静。看来,U.F 并非“玉絮儿”的缩写,而是玉尔邦·法白尔的缩写。那她肯定不叫“玉絮儿”了。马吕斯内心产生了一种失魂落魄之感。他站在那里,等待着,盼望着出现什么意外。但对将要发生的事,他也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处置。
“不管怎么样,”马吕斯暗想,“假使百灵鸟是她,我就可以看见她,因为唐纳德妇人会把她带到这里。到时候我会献出我的生命和热血来搭救她!”
半个钟头过去了,马吕斯仿佛听见白先生用轻微的声音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
忽然,唐纳德大声地对被绑着的人说:“我的老伴儿就要回来了,您那小姐,她不会受到虐待的,那辆栏杆车会把她带到某处,并且她可以安安全全地待在那里,直到您把那区区20万法郎交给了我,我们会立即把她还给您。您要是喊叫,让人逮捕我,那我那伙计便会冲百灵鸟来一脚尖儿。”
停了一会儿,唐纳德又说:
“您清楚,事情简单得很,假使您愿意合作的话,不会有什么为难之事。”
他停住了,唐纳德又接着说:“等我老伴再次回到这里,并告诉我说‘百灵鸟上路了’,我们便放您自由自在地回家去睡大觉。”唐纳德在轻描淡写,马吕斯却感到异常恐惧。怎么,他们要绑架她?唐纳德的那句话,句句散发着血腥味:
“要是您喊人,逮捕我,那么,我那伙计便会给百灵鸟一脚尖儿。”
马吕斯越发感到进退两难,如何处理这一棘手难题呢?难熬的一小时过去了。形势不断地发生变化。
沉寂之中,楼下忽然传来大门开闭的声音。被绑着的人在他的绑索中动了一下。“老板娘回来啦。”唐纳德说。话音未落,唐纳德妇人便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她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眼睛里喷着火星,两只粗大的手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屁股,冲着唐纳德吼道:“地址是假的!”
跟她去的那个匪徒也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屋,并且重新拿起了板斧。
“假的?”唐纳德问。只听那妇人说:
“鬼也没有一个!圣多米尼克·唐斐街17号,找不到什么法白尔先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
她喘不过气,只好停下,继而又道:“我说唐纳德!这老鬼让你上了当!你太老实,懂吗!要是我呀,开始就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把他的嘴砍成四瓣我不是唐纳德夫人!他要不服,我就把他烤熟!只有如此他才肯从实说来,供出那姑娘的真正住址。要是我,我就那么干,我!怪不得人们都说男人总比女人蠢些!这话一点儿不错。”马吕斯这才喘出了一口气。
就在那气疯了的女人大嚷大叫的时候,唐纳德一直坐在桌子上望着火炉思考着。
最后,他用一种慢腾腾的、恶狠狠的语调对被绑着的人说:
“为什么提供假地址?”“为的是争取时间!”被绑着的人以洪亮的嗓子大声说。与此同时,他一下子挣脱了身上的绑索。绑索早已被他弄断了。眼下,他只有一条腿还被绑在床脚上。那七个人向他冲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他已伏身壁炉下方,从炉子里一把抄起那把烧得通红、发出凶光的钝口凿,把它高高举过头顶。屋里所有的人,唐纳德和他的女人,还有另外的七个匪徒,统统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退得离他远远的。匪徒们已从刚才的惊讶中醒了过来。“莫慌,”比格纳耶对唐纳德说,“他的一条腿还绑着,我保证那条腿绑得结结实实。”这时,被绑着的人大声说:“你们这些倒霉的东西,要知道,我的命并不值得如何加以保护,可你们要是强迫我写我不想写,强迫我说我不想说……”
他卷起左边的衣袖,说道:
“那你们瞧。”说着,他把左臂伸直,右手捏住钝口凿的木柄,把白热的凿子压在左臂裸露的肉上。肉烧得哧哧作响。顿时,穷窟里散发着行刑室里那种特有的臭味。马吕斯吓得心惊肉跳,两腿发软。匪徒们也个个战栗起来。而白先生却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目视着那块红铁冒着青烟向里沉下去。
他拔出凿子,把它丢到窗外。那凿子远远地落在了积雪中。那被绑着的人又说:
“你们看着办好了。”他不打算再反抗了。“抓住他!”唐纳德说。
走上两个匪徒抓住了他的肩膀。那个戴着面具、能够腹语的人,站在他的对面,举起那把钥匙。只要他稍做抗争,那钥匙随时就会捅破他的脑门。
“只有一条路了。”
“把他一劈两半!”
“对!”
唐纳德不紧不慢地走近桌子,打开抽屉,抽出那把尖刀。
唐纳德正手执尖刀,站在离被绑人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在寻思着。
马吕斯六神无主,朝四面乱望。这是人处于绝望时刻做出的无可奈何的机械动作。忽然,他惊了一下。圆月的一道亮光正照着他脚下的桌子,仿佛是有意把一张纸指给他看。那是唐纳德家大姑娘早晨写了字的一张纸。那纸上写着:
有警察。猛然间,马吕斯有了主意。真是个两全之策。他跪下来,伸手抓起那张纸,然后轻轻地从墙上剥下一块石灰,把纸包在石灰的外边,把它从那墙窟窿里丢进了隔壁屋子的中央。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唐纳德妇人喊道。“什么?”她丈夫问。那妇人冲过去,把裹着石灰的纸拾了起来。她把它递给了丈夫。“这是哪儿来的?”唐纳德问。
“上帝!”那妇人说,“不是从窗口,还能从哪里?”唐纳德忙把那纸团儿打开,凑到蜡烛旁。“爱潘妮的字。大事不好!”他向他女人做了一个手势。她连忙凑过来看了写在纸上的那行字。唐纳德随即低声道:“快!准备软梯!快逃,把这肥肉留下!”
“是否需要我这顶帽子?”这时,有人出现在房门口,大声说了一句。大家一齐转过头去。是沙威。
沙威手里正捏着一顶帽子,微笑着把帽子伸了过来。
十九、捉贼当首先掌握住受害人
他来得正是时候。沙威出现后,那些吓慌了的匪徒又抄起准备逃跑时扔下的家伙。不到一秒钟,七个人靠拢起来,极度紧张地摆出了抗拒的架势,一个拿着棍棒,一个拿着钥匙,一个拿着板斧,其余的也都拿着家伙:凿子、钳子和锤子,唐纳德则握着一把尖刀。唐纳德妇人则从角落里抄起了她女儿平日当板凳坐的大石凳。
沙威戴上他的帽子,朝屋内跨了两步,叉着胳膊,腋下夹着一根棍子,剑在鞘中。
“不要动!”他说,“你们不用走窗子,从房门走会安全些。你们7个,我们是15个。奉劝你们不要拼命。大家还是客客气气的好些。”
比格纳耶把手中的大头棒丢给沙威,说:“您是魔鬼之帝!我投降。”
“我只求您一件,”比格纳耶接着说,“坐牢时我能抽到烟。”
“成。”沙威回答。他转头向后面喊道:
“大家进来。”一排持剑的宪兵和拿着大头棒、短棍的警察,听到沙威吩咐,一齐拥了进来。他们把匪徒们一一绑了起来。“把他们统统铐起来!”沙威大声命令道。
这时,有一个人吼了起来:“看看谁敢动我!”那声音叫人闹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
“闪开!”她吼着。人人都退向过道。屋子里立即出现了一大块空地。唐纳德妇人看了一眼束手就擒的匪徒,骂道:“一群胆小鬼!”
沙威笑眯眯地走进那块空地。唐纳德妇人瞪直了圆眼:“滚远些!要不我把你砸扁!”
他继续向前。唐纳德妇人叉开两腿,披散着头发,全身后仰,使尽周身气力,把石凳掷向沙威。沙威一个闪身,躲过了石凳。那石凳砸在对面的墙上,砸落一片石灰,然后弹回,在房子里滚了一阵,最后,停在沙威的脚下。
沙威走到了唐纳德夫妇跟前。他伸出一双宽大的手,一只抓住了那妇人的肩膀,一只按住了唐纳德的头。
“铐起来。”他命令道。几秒钟过后,这些人全被铐起来。唐纳德妇人完全泄了气。她见自己和丈夫被铐住了,便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一个警察走到门后,使劲摇动那个醉汉。他醒了,迷迷糊糊问:
“事完了没有,隆德磊特?”
“完了。”沙威回答说。这时,沙威发现了那受害者。警察来到之后,这受害者一直低着头,一声没吭。“松开这位先生!”沙威说。随后他又命令道:“谁也不许出门。”
吩咐完毕,他在桌子前坐下来,显出一副至高无上的神气。桌上正好摆着烛台和写字用具。他从衣袋里抽出一张公文纸,着手写案情报告。
写完头几行套话,他抬起眼睛说:“把刚才被这些先生们绑住的那位先生叫过来。”警察们四处张望。“人呢?”沙威问道,“哪儿去了?”匪徒们的那个俘虏,那位白先生,那位玉尔邦·法白尔先生不知去向。门是有人把守的,窗子却没人把守。他被松绑之后,趁沙威在写报告、其他人乱哄哄、你推我搡的时机,逃至窗外。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一个警察跑到窗口向外观察。那人已无影无踪。软梯却还在颤动着。“见鬼!”沙威气得咬牙切齿“,兴许这个是最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