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柳濡霖总是笑盈盈地望着他们,看得李仙崖浑身不自在。终于,憋得脸通红的李仙崖忍不住地问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柳濡霖不理他,捂着嘴笑得更欢了。
陆倾安在一旁微笑着摇摇头。
“你俩谁是大哥?”
陆倾安无耻地笑了笑,指了一下自己。
柳濡霖急道:“木头,你拜他为大哥,小心被他坑了。”
陆倾安反驳道:“怎么会?一日是兄弟,终生是兄弟,我们兄弟二人,一定会震惊整个武林。”
柳濡霖不屑地伸了伸舌头,说道:“我偏不信,你说你是大哥,那我就叫你……小安子,对!就叫你小安子,看你怎么还在我面前摆谱。”
陆倾安尴尬地笑道:“随便你了。”
“距离青石镇还有多远?”李仙崖想要转移话题,急忙问道。
柳濡霖看了一下四周,思忖片刻说道:“大概还有五里地。”
陆倾安却突然站住了脚步,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前方。
“大哥?”李仙崖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也停住了。
“又怎么了嘛?”柳濡霖不情愿地叫道。
没一会儿,陆倾安缓缓说道:“二弟,我闻到了血腥味。”
“什么?”李仙崖大惊,闭眼沉声感应四周。
“你发觉不到,因为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了,而我,混迹江湖久了,对血腥味太敏感了,就在前面,二弟你照顾柳姑娘,我去看看情况。”
陆倾安说完,拔足飞奔,柳濡霖只见一个陆倾安那青色的身影如一阵风嗖的一下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转眼间,已不见他的身影。
“好快。”柳濡霖喃喃道。
李仙崖已经摘下了身后裹着龙吟的行囊,警惕地注意四周。
“木头,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柳濡霖说道。
李仙崖点点头,两人向前方的陆倾安追去。
很快,两人便追上了陆倾安,只见陆倾安伫立在前,眼前布满泥泞的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泥水和血液混在一起,流了一地。尸体上本蒙着黑色护罩也被人摘下,由于经历了雨水的冲刷可以清晰地看清他们临死前的狰狞。
三人静静地看着,尤其是柳濡霖,那张俊俏的小脸上,不带任何惊恐的神情。
陆倾安已经仔细检查过了伤口,沉声说道:“他们刚死不久,甚至还有体热,所有人的致命伤都是一样的,被利器封喉而死,据我推断,杀人者所用兵刃不会太长,应该是一柄匕首。”
李仙崖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看面容,是寻常的中陆人,推断不出是哪里的。不过,这些人手上虎口有茧,应该都是用剑的好手。”
李仙崖看了看始终一言不发的柳濡霖,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陆倾安点点头,说道:“好吧,这些人,我应该是见过的,昨夜在丐帮‘忠’字堂,偷偷找上门的神秘人,应该就是他们,虽然他们当时全都蒙着面。”
柳濡霖这才说道:“所以,他们都是冲我来的喽。”
陆倾安继续说道:“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又是蒙面行事,应该是受人所雇的杀手。”
柳濡霖接着补充道:“而且雇主知道他们成不了什么事,只是用他们探探路。”
陆倾安一笑,“柳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柳濡霖秀眉一扬,神气地说道:“那是自然。”
李仙崖担忧道:“不知道柳老先生怎么样了?”
柳濡霖不语,陆倾安却笑道:“二弟多虑了,你看这些杀手躺在这儿,柳老先生定然是安然无恙。”
“我们走吧。”柳濡霖小声说道。
陆倾安没有动,他默默地看着地上杀手们的尸体,心里思潮万千。
“怎么?”柳濡霖讥讽道:“陆大侠于心不忍,想为他们立个碑?”
“就这样曝尸荒野,看着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你还真想给他们安葬,他们可是来杀我的。”柳濡霖大怒,说着看向了李仙崖,“你呢,木头?你也想帮他们挖个坟?”
李仙崖不知所措,慌乱地回复道:“不……我……”
柳濡霖冷笑数声,抬腿便走,李仙崖担忧她,连忙跟了上去。
陆倾安一边苦笑一边自言自语,“荒野枯骨,孤魂游荡,可怜世上几人魂魄,安得返乡。”
陆倾安利索地将几名黑衣人的尸体聚在一起,摘下腰间视作心肝宝贝的酒葫芦,将里面的烈酒尽数倒下。
“可惜了我这三十年的女儿红,哎~”
陆倾安心念一动,一扭脖子,将嘴张在壶口下,接下了酒葫芦里最后几滴佳酿,只觉原本醇香之极的女儿红,此刻尤为苦涩酸辛。
“莫不是因为酒糟沉底?毕竟是陈年好酒,很有可能。”陆倾安在心中说道,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火随后扔去,几丈高的火焰噌的一下燃了起来。
佛说,往生极乐,尽归尘土。
陆倾安转身离去,此时天已完全放晴,阳光照耀在他的衣衫下,灿烂生辉。
柳濡霖像看不见李仙崖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李仙崖的心绷的像弦一样紧,默默走在柳濡霖身后,大气不敢出。
李仙崖思索了好久,终于开口道:“霖儿。”
柳濡霖回眸,看到李仙崖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禁会心一笑,胸中怒气一扫而空。
“你看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是猛兽,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李仙崖如释重负地一笑,问道:“霖儿,柳老先生为什么不与我们同行?我们这么慢,会不会让他等急了?”
柳濡霖低下了头,语气凄凉地说道:“木头,我有预感,我们不会在青石镇上见到我二爷爷。”
“为什么?”
柳濡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有意避开我们的。”
“柳老先生是想引开刺客们的注意,好保你安全。”
柳濡霖苦涩地一笑,“你大哥跟上来了吗?”
李仙崖笑笑,大声叫道:“大哥,你出来吧。”
“好嘞。”李仙崖身后,蹭的一下窜出来一个身影,稳稳地停在柳濡霖面前。
陆倾安一脸贱笑,向柳濡霖作揖道:“柳姑娘,在下仿佛听到了您的呼唤。”
柳濡霖啐了他一口,“不要脸,谁呼唤你了?”
陆倾安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让柳濡霖走在前面,随之与李仙崖相视一笑。
约摸个半时辰后,三人来到了青石镇。
青石镇是巴陵境内一座规模并不小的镇子,虽然比不上小城繁华,但是店铺林立,商贾来往不绝,倒也给人一种安逸的感受。
初到镇子,柳濡霖便留意了街道上的条幅,已然明白今天是青石镇集会的日子,便嚷嚷着拉李仙崖去逛集会,李仙崖木讷地点点头,看向陆倾安,陆倾安一笑,竟不与他们同行。声称想随便逛逛,让他们二人先走。
李仙崖知道陆倾安的本事,陆倾安想找到他们,何其容易,于是便随柳濡霖朝着人群密集的青石街走去。
青石街正如其名,路上铺着青石,刚经历了一场春雨的润洗,此刻显得尤为光亮。四条青石街相互连通,蜿蜒曲折,平日里便是商贾小贩摆摊的地方,每逢青石镇半月一逢的集会日子,这里便是人山人海,其喧闹拥挤程度,竟能与巴陵城相拼。
李仙崖自下山以来,经过的地方大多是乡野村落,徘徊最多的地方,便是巴山山脚下的小镇。可巴山毕竟远离巴陵城,与巴陵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也是相隔甚远。
所以李仙崖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见到过这么多的人,这是他第一次逛集会,他惊呆了。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心甘情愿地挤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在这里,他不能任意地跑,不能尽情地跳,一身功夫施展不开,他感觉自己就是被困在笼中的鸟,空有羽翼,却不能纵情飞翔。
他开始好奇地观察着四周,周围有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胭脂铺前两眼放光地挑选着胭脂,也有几岁大的孩童对着扛着糖葫芦树,眯着眼笑的白髪老者留着口水,亦有滔滔不绝介绍所售菜刀的赤膀大汉……
周围众生百态,尽收眼底,李仙崖这才明白,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繁华,是他原本的世界里从未有过的,李仙崖再次想到了师姐口中描述的山下世界,或许,就是如此吧。
李仙崖光顾着发愣,突然意识到,身边的柳濡霖早已不见踪影,他的目光开始着急地四处寻找,整个人顿时如失了魂般开始大喊。
“霖儿……霖儿……”
可周围喧闹声太大,李仙崖的叫喊于事无补。
豆大的汗珠开始在他额头上掉落,他的心久违地开始慌了,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人在挠他的后背。
他猛地转身,柳濡霖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李仙崖长舒了一口气,他有气无力地看着柳濡霖,心却激烈地砰砰直跳。
柳濡霖的脸上,用胭脂白粉轻轻涂抹,樱桃小嘴用唇脂涂成了朱红色,两条弯弯的柳叶眉也用画眉笔轻轻描绘了几笔。
李仙崖低下了头,脸色变得通红,带着浅浅的笑。
“好看吗?”柳濡霖一双大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李仙崖。
李仙崖点点头,却始终不敢再看她。
“傻木头。”柳濡霖嗔笑着,突然眼睛一亮,留意到了不远处的糖葫芦摊。
柳濡霖一把抓起李仙崖的胳膊,拽着他往糖葫芦摊跑去,摊主见到貌美如花的柳濡霖,顿时来了兴致,殷勤地招呼道:“客官,想来点啥?”
柳濡霖激动地指着那硕大圆鼓、鲜红欲滴,裹着透亮的冰糖糖衣的冰糖葫芦叫道:“我要这个,两串。”
“好嘞。”摊主勤快地取下两串冰糖葫芦递给柳濡霖,“姑娘一共四文钱。”
李仙崖总算反应过来,掏出了那足足有半个多月不见阳光的扁小钱袋,从里面掏出四个铜板递给摊主。
摊主伸手接过,笑着说道:“好嘞,谢谢小哥,下次再来。”
柳濡霖笑着一口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将另一串递给了李仙崖。眼神一瞥,又是两眼放光地拉着李仙崖跑向另一个方向。
“木头,看这里看这里。”
李仙崖晕头转向地被柳濡霖拽着来回跑,最后突破了一道道人墙,来到了一个杂耍摊面前。
只见几名头戴丝巾,留着两缕胡须,身披白色长袍的中年人被人群围在中间,正手舞足蹈地表演杂耍。有的拿着几根点燃的火把来回抛向空中,并接住再次抛出,来来回回,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圈。还有一人赤裸上身,上身涂成了铜色,另有几名同伴或前或后,握着红缨长枪向他刺去,赤裸上身的艺人鼓足了气,丝毫未伤,反而一运气将同伴们的长枪同时震断。
周围一片叫好声,柳濡霖也一边拿着冰糖葫芦一边学众人鼓着掌,李仙崖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霖儿,这些人的装束好奇怪啊!”
柳濡霖一笑,说道:“他们是西越人。”
“西越?”
“对。”柳濡霖点点头,说道:“越国是西域强国,常年与阳朝开战,是阳帝国的宿敌。”
“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柳濡霖随口说道:“在老家混不下去了,来这儿赚点钱呗。”
岂料几名西越艺人中有听力甚佳者恰好离柳濡霖很近,柳濡霖这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让他听去了,他停下了表演,用几句叽哩哇啦的西越方言和同伴们说了几句,同伴们皆停下了卖弄,齐齐怒视着柳濡霖。
柳濡霖这才注意到自己惹祸了,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那些西越人见状,欺人之势更盛。为首的中年人大喝一声,几名西越艺人将柳濡霖和李仙崖团团围住。众人虽不了解情况,但一看如此场面,皆慌乱散去。
李仙崖将柳濡霖护在身后,神情冷淡地看着他们,如同看一群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