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郡城郊外,和煦的春风开始催促勤劳的农民开始了务农的又一天,阡陌小道上,一处由简易木棚搭起的茶铺招揽了各处的游子路人,其中,不乏侃侃而谈的武林侠士。
一张陈旧的杉木方桌上,一堆人趁着喝茶歇脚的空,又开始谈论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据天雷阁的长老推测,七日前,同时灭五大门派的罪魁祸首,很可能是已经消散江湖数十年的魔教。”
一名身穿灰布长衫背负长剑的中年剑客反驳道:“瞎说什么?当年万魔窟一战,魔教死伤殆尽,还能秽土重生不成?”
“你想啊百里兄?不是朝廷,还能有哪方势力有如此大的能耐?”
又一名刀客说道:“可是,魔教死灰复燃,实在是难以置信。”
“以我之见,下手的,绝对不是一个宗门。”
“刘兄,此话怎讲?”
“一个人,灭一个相遇数百年的宗门,这是何等的高手?有哪些宗门能汇聚这么多的好手?此事十有八九是几大宗门联合所为。”
“传闻佛家禅宗位于静室山的普华寺内,藏有几名内力高深不可测的长老,皆是当世一流高手,当年灭魔教,普化寺可是居功之首。”
“还有道门分支的,七星观,龙虎山,太一教,都有内力雄厚六重天的大宗师坐镇,培养出几名天资卓群的高手也不是难事。”
“荒唐,普化寺方丈慧心大师,一向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还有那些道门的道长,也不是残忍嗜杀之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复姓百里的剑客说道:“陈老弟,你难道没发现,被灭门的这五大宗门都是江湖上饱受非议的门派吗?”
“哦?这……”
“你看,离这最近的巴山剑派,八年前,曾举全派之力,前往东林郡,灭了与之结仇的赢氏一族满门。”
“是啊,东林赢氏宗族百余人,连同府上家丁,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其家底私藏,皆被掳走。巴山剑派当年的行径,与打家劫舍的贼寇无异啊!”
那姓刘的剑客抢言道:“还有青影剑吴大侠,因在巴陵见巴山剑派长老葛玄英的小儿子恃强凌弱,强抢民女心生不满,上去阻拦因此得罪了巴山剑派,双方约在巴山脚下了断,终究是糊里糊涂地断送了性命。”
“还有出身太极门的袁弘深,父母妻儿皆被屠戮,青州刀客钟高旻……”
“如此说来,这巴山剑派,当真是坏事做尽,灭门之人,还是行了好事了。”
“刘兄此话又是不对了,武林中人,相互结怨不也是常事吗?你看看巴山剑派的死对头空林派,两派同处巴陵郡境内,一个远居巴山,一个归隐空性林,早些年间,两派经常互相拼杀,空林派得罪的仇家,可不比巴山剑派少。”
“还有那个孔雀山庄,有传闻说其庄主柳行眉,表面翩翩君子,其实人面兽心,私底下竟派门派弟子强掳民女,藏于他的孔雀山庄内。”
“金刀门章氏一族,为富不仁,仗着家势财力,到处欺压百姓,也是一方恶霸。”
“罗汉门的名声也不干净,据说当年被逐出禅宗,就是因为其上任门主彭志远违反佛家戒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把自己所知当作一种才学炫耀似地说了出来。来往的路人越来越多,行人路过茶铺,往往都会停下讨杯茶喝,来这歇脚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原本宽敞的几张木桌,已经坐满了人。
好在茶舍的伙计虽然年纪不大,但干事十分勤勉娴熟,端着茶壶穿梭在众人之间,如行云流水般快活。
在众人畅所欲言的时候,茶铺一处偏僻的小木桌上,一名黑衣青年正在吮吸着苦涩的茶水,青年听力极佳,这众人谈论的话语,全部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青年喝得很慢,似是有意借邻桌的闲谈来打发这悠闲。
这时,一个粗犷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青年抬头看去,那是一个体型魁梧,留着络腮胡的大汉,岿然不动,只是呆呆地站着。
茶舍的伙计见状,连忙笑脸迎上,“客官干嘛傻站着?何不坐下饮杯淡茶?”
那大汉这才找了张板凳,坐在了青年面前。
青年没有理会,继续喝茶。
那大汉一双豹眼死死盯着青年,突然开口询问道:“阁下贵姓?”
青年拿着茶杯的手在嘴唇下停住,默默地注视着面前之人。
“你可是姓李?”
“你是?”
“咱家大名佟铁牛。”
“找我何事?”
“受人之托,有话传给一位姓李的公子。”
“你怎知一定是我?”
“听描述,八九不离十。”
“何事?”
那大汉没有回答,而是瞅了瞅青年面前的茶壶,大声喝道:“小二,我的茶呢?”
身旁聊天正盛的路人,大多被他惊扰,皆投来嫌弃的目光。
那大汉一双豹眼凶狠地看过去,一副凶神恶煞之相,众人连忙低下头,不与其对视。
“来喽爷,您久等。”还是茶舍的伙计见怪不怪,连忙端着茶壶小跑着赶过来。
伙计陪着笑,小心翼翼得给大汉倒满茶。
那大汉将茶碗举起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那人让我转告你……”
那大汉话未说完,青年左手却迅速向后抓去,紧紧地抓住了一个纤瘦的手腕,手腕中握着的,是一把雪亮的匕首,匕首刀锋上,鲜红欲滴,却又不是血,而是早已涂上的毒药。
青年没有回头,他知道偷袭之人正是刚刚倒完茶自他身后离去的茶铺伙计。
“他是来杀我的。”青年目光始终注视着那大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也是。”
那大汉见状,急忙起身,使出平生功力推出一掌,直击青年胸口,力道刚猛,似有摧山崩石之力。
那青年没有起身,一手抓着背后偷袭之人的手腕,从容地与大汉对上一掌,那大汉的掌中力道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大汉能明显感受到,青年的一股内力,将他牢牢地吸附在掌心,动弹不得,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却并不见气馁,而是隐约闪过一丝狡黠。
只听嗖嗖几声,青年右侧,几枚乌黑的飞镖向他袭来。青年没有犹豫,右手一挥,将大汉向右侧甩出,不仅挡下了飞镖,还将放暗器之人一并击倒在地。
某处方桌上有人大喊了一声,“动手!”
茶铺各桌的客人,顿时站起身来,抽出了包裹中暗藏的兵刃,明晃晃地向青年逼近。另有人吹起了响哨,在远处也有人吹哨回应着,大批埋伏在远处的人马开始朝此地聚集。很快,上百名蒙面人将这间茶铺团团围住。
青年背后,那个被他制住的伙计咬牙切齿地说道:“李仙崖,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仙崖的心莫名地一颤,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是深到骨子里的恨意。李仙崖将那伙计向前甩出,那人便如一个沙袋般向前飞去,人群中冲出一人,一只手稳稳地将其接住。
“百里兄,你与他们是一伙的?”说话的正是先前在桌前大谈阔论的刘氏刀客,而单手接住茶舍伙计的,正是和他们评论江湖大事、路上偶遇、复姓百里的中年剑客。
适才各桌的路人突然抽出刀刃,他们已注意到这是一个埋伏,好在众人齐齐围上了那孤身一人的青年剑客,他们已明白埋伏并不是针对他们。从他们外衣下藏匿的装束来看,
“三位,此事与你们无关,诸位自行离开吧。”百里氏刀客冷冷地说道。
“敢问百里兄大名?”
“巴山剑派,百里鹏。”
三人一惊,百里鹏,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和巴山剑派一样响亮。他是巴山剑派内门大长老葛长青独传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是巴山剑派一等高手,传闻其实力不逊于巴山剑派任何一名长老。
自五年前葛长青闭关后,百里鹏便孤身下山云游,从未回到巴山。
那刘姓刀客谄媚道:“原来是巴山剑派百里大侠,刘某江湖上一区区无名刀客,竟有幸与百里大侠偶遇。”
百里鹏冷笑数声,“不必客气,适才痛斥我派行事不端的,不正是刘兄你嘛。”
那人闻言,一时咋舌,冷汗涔涔地流下,
“你不必紧张,我等今日不是为你而来,我派的所作所为,我自己清楚,无需多言”百里鹏言毕,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冷冷地向李仙崖望去,“传说中鬼谷派的高徒,李仙崖,是你吧?”
李仙崖从容地点点头。
“灭我巴山剑派的,也是你?”
李仙崖继续点头承认。
百里鹏将背后长剑刷的一声抽出,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很好,你倒是爽快,你屠我师门,这便是我杀你的缘由。”
李仙崖从背后取下包裹,将龙吟剑取出握在手中。
“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可否告知?”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青年走出,青年走路跛脚,脸色苍白,显是重伤未愈。
“巴山剑派葛林允,李仙崖,那日在剑庐外屠杀我巴山剑派之时,我在场。”
“嗯,眼熟。”
“我被你剑气斩到,侥幸未死,索性躺在地上装尸体这才逃过一劫。”
李仙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我大意了,看来不是他。”
“是谁?”
李仙崖不答,只是叹气,他原本以为是陆倾安泄露了他的身份,不料竟是由于他的一时疏忽,有今日的遭遇,也是他咎由自取。
葛林允大声喝道:“李仙崖,这就叫做报应!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李仙崖看了看葛林允,开口道:“我记得,巴山剑派的三长老,是你的爷爷吧?”
葛林允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咬牙道:“是又如何?”
李仙崖说道:“我只是觉得论骨气,你可不像他的孙子,巴山剑派任何一个弟子,都比你强多了。”
“你混蛋,找死!”葛林允大怒,气急败坏,却迟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先前被他抛出抵挡暗器的大汉,早已被人搀起,那暗器是孔雀山庄的独门暗器,雀翎镖,镖尖涂有剧毒,好在同伴及时给他递来解药服下,但浑身上下痛痒难忍,使这大汉忍不住地向前喝道。
“小子!你爷爷我,罗汉门褚荆山!”
那旁观的三人又是一惊,褚荆山,已故去的罗汉门掌门郭之旗的师兄。此人刚猛过人,一身金钟罩的横练功夫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声,但其四肢发达,但有勇无谋,十年前在与郭之旗争夺罗汉门掌门之位时惨遭郭之旗算计,被迫离开罗汉门总坛。
后郭之旗如愿当上罗汉门掌门,派人与其冰释前嫌,褚荆山念及罗汉门弟子身份,勉强与郭之旗和好,但放言永不在总坛留夜,以示其怨。
“罗汉门是什么宗门?与我何干?”
不料李仙崖一句茫然的疑问,顿时让这个气势汹汹的大汉憋红了脸。
“混蛋!”
那姓陈的看客连忙补充道:“李少侠,罗汉门与巴山剑派同时被灭门,传闻罗汉门掌门郭之旗胸口被刺出十余剑,想来也是贵派弟子所为。”
“哦,或许是吧。你是来替那个郭之旗报仇的?”
褚荆山闻言,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我呸!郭之旗那阴险小人,活那么久,也算是他祖上积德了。”
“那你为何来此?”
褚荆山目眦尽裂,颤声说道:“可惜我罗汉门总坛三百余名弟子,无一幸免,不替他们报仇雪恨,我对不起我死去的恩师。”
李仙崖说道:“那你确实要对不起他了。”
褚荆山盛怒道:“小子,是爷们的话,就将你宗门所在说出来,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李仙崖一脸不屑的神情,扭开头看向那茶舍的伙计,“你不是这里的伙计,你又是哪个宗门的?”
那伙计充满仇恨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仙崖,此时被问及,当即大声喝道:“巴山葛氏,葛凌岚!”
这次轮到围观三人懵圈了,三人相互递着眼神,显然都未曾听闻过。
葛凌岚冷冷地说道:“巴山剑派掌门,是我的爷爷。”
李仙崖淡淡地问道:“哦,也是为师门复仇的。”
“正是。”
李仙崖环视众人,开口道:“诸位都是?”
人群中一手持长剑飞扬跋扈的老者喊道:“小子,给我记住了,空林派,伍岳涛。”
“罗汉门赵智林!”
“孔雀山庄,阮休。”
“金刀门,章离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