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扬着兵刃,将自己的名号一个个地通报上来,原本热闹的茶铺,此时更是变得波涛汹涌,杀机四伏。先前围观的三人见状,默默地向后退去,逐渐远离了众人的眼线,开始拔足逃窜。
李仙崖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场面一度开始安静下来。
“你们的人太多了,我记不住。不过我也没打算为你们立碑,不记也罢。”
李仙崖说罢,龙吟剑缓缓出鞘,那双明目顿时变得冷漠无情,“就让此剑,来送尔等与同门相聚。”
众人大怒,眼看就要上前将李仙崖乱剑分尸,百里鹏大手一挥,止住了喧闹的场面。
“李仙崖,你可有遗言?”
李仙崖冷笑,“你就这么自信?”
百里鹏哂笑道:“当然,你喝的茶里,有我师侄亲自调的毒。”
“哦,没听说巴山剑派擅长用毒啊,你师侄又是哪位?”
“是我。”葛凌岚向前说道:“和一个擅用毒的朋友学了很多,中此毒,你必死无疑。”
李仙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已有定数,师父曾教导过他,六重天的高手,其内力可自行化解寻常毒药,但用毒也分品级,品级之高的毒师,在与人以死相博之时,即使内力不如对手,也可凭借诡异难测的毒功杀人于无形。
此时李仙崖只觉胸口气闷难解,内力流通不畅,显是中毒之兆。且不说他能不能凭借自己深厚的内力化解,单是看眼前形势,这些人也不可能给他运功疗毒的时机。
莫非今日真要丧生于此?李仙崖在心中这样问自己,他定了定神,左手迅速封住胸口几处大穴。他握紧剑柄,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疗毒,否则毒入心脉,神仙难救。
“怎么?鬼谷派的弟子,也开始慌了吗?”空林派的伍岳涛阴阳怪气地叫嚣道:“不妨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们鬼谷派所在,我们给你解药。”
李仙崖冷笑一声,将剑一横,“我赶时间,尔等一起上吧。”
“动手!”随着百里鹏一声令下,众人提着兵刃,齐齐向李仙崖袭去。
五大门派残余势力,面对无尽的仇恨,毫无退路的绝望,都将李仙崖视为必杀死敌。其中既有巴山剑法,亦有空林剑式,既有金刀门的金刀,也有罗汉拳的劲道,以及孔雀山庄的雀翎镖,李仙崖剑光闪烁,一时间血肉横飞。
“撑住!尔等今后若想翻身,必先杀此贼!”随着众人节节败退,身位发令者的百里鹏忍不住喊道。
于是众人继续前仆后继,向李仙崖再次发起进攻。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他越是运功抵抗,毒便越容易侵入心脉,兄弟们一鼓作气,宰了他!”
这话并没有错,反观李仙崖的局势的确不容乐观,李仙崖已经能明显感受到一股由内到外的麻痹感,他的心智竟出现模糊,眼中所见时不时也变成了血红色,剧毒已经开始扩散,这样下去,迟早他会握不住剑而惨死于乱剑之下。
必须想个办法,可是又能怎样呢?要逃吗?李仙崖在心中问自己,逃跑这种事,他还真的不擅长,而且眼前局势,众人将他围得水泄不通,附近也没有树木,还真是插翅难飞。
李仙崖只好咬着牙,继续挥着剑,论剑术,这里没人能奈何他,只可惜,下毒这种下九流的行为他在鬼谷接触甚少,加上他极少下山,空有一股自信,经验极度缺乏,这才着了葛凌岚的道。
终于,随着麻痹感扩散全身,李仙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百里鹏抓住时机,在背后偷袭了他一剑,只可惜剑还未刺进他体内半寸,便被李仙崖反击,只好拔剑,鲜血从李仙崖的伤口处慢慢渗出,这是自李仙崖下山来第一次在战斗中受伤,就是七日前,他独战几百名巴山弟子的巴山剑阵也未曾伤过。
“好!”人群中开始大声叫好,百里鹏彻底鼓舞了士气,死伤过半的众人对李仙崖的攻势也愈发凌冽。
孔雀山庄的阮休,趁李仙崖拼命招架之时,几枚雀翎镖朝李仙崖眼睛射出,然而李仙崖听力极佳,迅速用剑弹开,雀翎镖却飞向一名提着鬼头刀龇牙咧嘴的罗汉门装束弟子的面门,正中他的左眼。
那人顿时丢弃鬼头刀,倒在地上,痛得大叫。
褚荆山大怒:“阮休狗贼!你伤我师弟做甚?”
阮休窘言道:“不是我……”
“狗贼,爷爷我今天不会放过你!”褚荆山盛怒难忍,竟朝着阮休冲来。
“你这是干甚?”几名孔雀山庄弟子见状,纷纷冲上前拦住。
“滚开!”褚荆山双手蓄力,当时便要动手。
“褚兄息怒!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空林派的伍岳涛连忙劝道,好在罗汉门有人及时向褚荆山解释明白,孔雀山庄弟子也奉上了解药,这才把褚荆山这莽汉劝住。
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围攻李仙崖的众人开始出现空挡,李仙崖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拼死杀出重围。
还是老辣的百里鹏及时发现,“金刀门的兄弟,拦住他,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锃锃锃数声,五柄金刀相接,在阳光下显得灿烂生辉,拦在李仙崖的面前。
金刀连环阵,金刀门的看家本事。
噗嗤~李仙崖的衣襟被一柄金刀划破,此时李仙崖眼前一片昏黑,无奈之下,只好闭上眼睛,听声辨位。
又是两剑刺中的声音,李仙崖前胸后背同时中剑,他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一手扶着剑,半跪在地上。
众人停止了进攻,将李仙崖团团围住。
百里鹏迎面走来,嘴角不禁带着得意的笑。
“你的确很强,论剑法,我们没人是你对手。”
李仙崖不答,浑身颤抖着。
金刀门的章离秋狂笑道:“可这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命丧于此。”
伍岳涛笑眯眯地说道:“李仙崖,先前说的还算数,只要你告诉我们师门所在,我们就给你解药。”
“不可能!”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叫道,众人看去,正是百里鹏的师侄,巴山剑派掌门葛长缨的独孙,葛凌岚。
伍岳涛哂笑道:“葛少侠,不必在意,我与他说逗呢。”
葛凌岚咬牙切齿地说道:“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一个‘信’字,此人灭我宗族,岂能放言绕他性命?”
“是是是,葛少侠一言九鼎,义盖于天,实乃我辈楷模。”
葛凌岚没有理会这个一脸奸笑的老头,他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始终盯着紧闭双眼的李仙崖。
葛凌岚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举起了长剑,“李仙崖,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
突然,一缕悠扬的琴声从远处传来。
“什么人?”
人群开始朝着琴声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一名白衣青年一手端着琴,正朝这缓缓走来。
百里鹏极为镇定地问道:“阁下何人?”
那白衣青年微笑道:“陆倾安。”
“你也是鬼谷派弟子?”
“非也。”
“那你为何来此?”
“救人。”
百里鹏冷眼回头看了李仙崖一眼,“来救他?”
“自然是。”
“你是他什么人?”
“嗯,怎么说呢?也不是很熟,前几日,在巴山后山,曾见过一面。”
葛凌岚冲上前来,神色激动,“杀我族人的,也有你的份?”
陆倾安摇摇头,“葛公子误会了,在下并未参与,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下曾在事后劝说过李少侠,饶过你族人家眷。”
葛凌岚闻言,神色稍缓,他已得知巴山剑派遭遇浩劫后,家眷却得以保全,现已离开巴陵。
“葛公子如要感谢,便谢李少侠在最后时刻高抬贵手吧。”
葛凌岚怒极反笑,“你是在和我说笑吗?我恨不得食其肉,嚼其骨,想让我原谅他?做梦!”
陆倾安叹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章离秋耐不住性子,大声斥问道:“姓陆的!你到底是哪派的?为何要替这贼子说话?”
陆倾安答道:“在下目前无门无派。”
百里鹏阴沉地问道:“你执意要救他?”
“正是。”
百里鹏纵声狂笑,“那便一并杀了!”
“杀!”众人提剑大呼,向陆倾安渐渐逼近。
陆倾安提着琴,叹息道:“诸位,稍安勿躁。”
“少废话!看拳。”
褚荆山运气,一招刚猛的罗汉拳招式向陆倾安袭来。
锃的一声,陆倾安拨动琴弦,琴发剑音,褚荆山只觉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他的拳劲。
褚荆山大怒,“什么玩意?你在搞什么鬼?”
伍岳涛见多识广,当时便认了出来,“弦音化剑,阁下莫非是南阳·竹林君的门下?”
陆倾安微微一笑,“阁下好眼力,我这弦音化剑的确是得到了竹林君的指点,但我却并未拜入其门下。”
“荒诞!世人皆知,竹林君归隐山间,一手琴弦剑出神入化,是他的不传之秘,你说不是他的弟子,为何他会指点于你?”
“故人而已。”
伍岳涛哼的一声,“小子,就算你有竹林君做靠山,今日也别想从我等手中把人救出。”
“一起上!”
百里鹏大喝一声,众人皆提着刀剑,意欲一拥而上。
阮休瞄准了陆倾安的面门,几枚雀翎镖射了过来,陆倾安还是轻轻拨动琴弦,雀翎镖在距陆倾安一尺外便被击落在地。
随着冲上前的敌人越来越多,陆倾安的琴声也变得急促起来,众人皆疲于招架,却没有人于弦音化剑中丧命。
伍岳涛悄悄来到正在督战的百里鹏身边你,附耳说道:“这个青年似乎在有意避免杀生。”
“此话怎讲?”
“你看他的琴弦化剑,弹奏的音调声度极高,但音调却低,虽作洪钟之声,但据我所知,弦音化剑,在于快速切换音调,寄内力于琴音中,以达到杀人于琴音之中的目的,这青年只是借弦音化剑的击退效果来抵御我们,他的目的只是避战,不是杀人。”
“有意思,对敌人的仁慈,这是何等的愚蠢!”百里鹏阴险一笑,对看守李仙崖的章离秋说道:“章兄,将李仙崖宰了!”
章离秋闻言,点点头,金刀亮起,便朝着李仙崖的脖子砍去。
金刀快速地落下,在距李仙崖一寸的距离时,只听锃的一声,一道弦音化剑斩到,那柄金刀顿时化作两截。
“诸位,对不住了!”
陆倾安的眼睛顿时变得异常锋锐,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滑动,突然,一曲慷慨淋漓的琴音由他的古琴中弹出,四周顿时变得杀音四起,仿佛有千军万马踏马而来。
百里鹏等人再也无法站立,他们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顾不得捂住双耳,皆紧紧抱住头,仿佛脑袋要炸裂一般,眼前一片昏花,而且似乎每个人都经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断……断肠曲”伍岳涛艰难地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不可能……怎么会……”
金刀门的章离秋倒在地上目光呆滞地自语道。
众人中有知道这个招式的人顿时浑身发软瘫倒在地,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而操纵琴音的陆倾安,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随和,他脸色惨白,嘴角间竟微微渗出血来,他用颤巍的右手在琴弦上向前猛地一挥。
随着琤崆一声,琴音顿时消散。
良久,众人才相互扶持着站起,只觉头晕脑胀,耳中蜂鸣声不绝,眼前事物皆存在重影,调息后得到了缓解,却早已不见李仙崖和陆倾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