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昊向肖丽珠摆摆手说:肖大姐,你放心,我们这一老一少两个当兵的,今天不会在这里开战的。但是,看来我是有必要同杜芩同志好好谈谈了。那么好吧,杜芩同志,你说完了,我也得有个态度。首先,谢谢你的坦率。仅仅凭这一点,我就有理由认为你这个军人是有个性的。也谢谢你,使我避免了一次开后门的不光彩行为。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杀父之仇。你爸爸去世,客观上我有责任,但他不是我逼死的。一个基本的事实是,88师有那么多军官,其他人都没有出现意外。你可以把我在88师当师长期间的所作所为调查一下,哪一桩是违法乱纪的,哪一桩是谋财害命的。客观地讲,你失去了爸爸,心里有伤痕,你把我作为发泄对象,是再合适不过了。开个玩笑说,这也是精确制导。我没有任何理由反感,更不能反击。现在,我们两个人,不是一个首长对一个下属的关系,也不是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的关系,我和你,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请你公平地想一想,一个师长,是要带兵打仗的,一个团长,也是要带兵打仗的。一个师长要求他手下的团长提高军政素质,这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杜芩同志,你说,是不是应该的?
杜芩满眼是泪,看着岑立昊,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肖丽珠也是泪流满面:首长,我们真的不是来……没想到会是这样,这孩子啊……孩子,我们走吧。
岑立昊说:肖大姐,不要紧,让我们都痛痛快快地掏心掏肺地说上一场。杜芩,我再问你一遍,如果出现意外的不是你的父亲,而是别人,那么,站在一个军人的立场上,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你说,一个师长,要求他的团长称职,是不是应该的?
杜芩泪如雨下,但还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杜芩,你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年的日月应该照亮你的胸怀。如果说在今天之前,你积累在心中的郁结化不开的话,那么,我接受你的一切指责。但是,走出这个门之后,你就应该彻底放下这个包袱,你可以在心里为自己庆祝,你已经非常准确地命中了岑立昊的致命处,你已经一定程度地报了一箭之仇,在你还不可能把岑立昊彻底击败的情况下,这就是你最大的胜利。从此,从此,让仇恨从你的心里抹去,让阳光照射你的心灵,让公正和公平回到你的心里,让宽容和理解回到你的心里,让健康回到你的心里。是的,未来是属于你们的,我为你高兴,请相信我是真诚的。
杜芩再也坚持不住了,哇地一下哭出了声:叔叔,岑叔叔,对不起,请原谅,我心里……我想我的爸爸……我太不理智了,我是存心伤害你,我不该这样……
岑立昊走过去,也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杜芩的肩膀:孩子,哭吧,哭个够。但愿今天哭完了,以后我们都不再流泪。
伴着话音,两行热泪从岑立昊的脸上滚滚而下。
栗奇河和黄阿平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树大招风。
有一次两个人在一起发牢骚,栗奇河说,自从到了数字化旅来当这个副旅长,再也见不到岑老虎的笑脸了,天天挨批,这是咋回事啊?
黄阿平说,挨批倒不要紧,岑老虎批评你说明他看得起你。还记得那句话吗,我们是人不是神,只要干事,错误难免,这里不犯那里犯,今天不犯明天犯。不干事的人一辈子可能只犯一个错误,就是不干事。岑老虎这个官当得明白啊!
栗奇河说,我总觉得现在不是那个情况了,现在你搞个纰漏试试。弄这个数字化战场,他谨慎得不得了,动不动就说,如履薄冰啊。我现在理解杜朝本了,他当年提出来的“三不”方针,还确实有他的真知灼见。谁不想当出头羊啊,可是当了出头羊之后,你的麻烦也就来了,比别人多出许多辛苦不说,还多出许多危险。岑老虎过去是强调,不能以片面的安全防事故衡量部队工作,要以提高战斗力为标准。好了,现在他老人家当了集团军参谋长,再也不说这话了,天天交代,不能出事。
黄阿平说,上什么山走什么路啊!现在不光人不能出事,装备也不能出事,一个单兵的装备都好几百万,弄丢了就丢了一所中学。
栗奇河说,千辛万苦地争,结果争来个紧箍咒套在头上。
黄阿平说,那是啊,有高度就有难度嘛。
牢骚归牢骚,具体到工作上,还得夹紧屁股老老实实地抓落实。
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年头,22集团军迎来了一个明媚的春天。军委下了一个文件,对于22集团军的建设,提出一个原则,数字化建设和常规部队建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突出数字化建设的重点,尤其是要完善一旅的C4I系统和作战单元的BIC整合器。同时,对于88师、242师、步兵F旅、装甲师、防空旅等常规部队实行结构调整,划分轻重缓急,以重点部队为龙头,带动整体战斗力的提高。
军委拨款一笔巨款,其中大部分用于数字化部队的装备更新,一部分用于其他部队训练经费的补充。除此之外,在22集团军高科技训练基地增加一个航空兵团、空降团、电子对抗团、综合保障团的编制。还成立了一个由七名专家组成的随队研究所,对于22集团军的数字化建设进行跟踪研究和监控。
在常委会上,章思博说:岑参谋长,你这个高科技训练基地司令兼政委可是比我这个军长的权力要大多了。从兵力上讲,你相当于一个纵队,从战斗力上讲,你怎么也得超过一个兵团。
岑立昊说:我权力再大,还不是在集团军党委的领导下工作,我是你的参谋长啊。
远在千里之外的77集团军副军长孔宪政给岑立昊打来电话,说:老岑,厉害啊,我这里前年就开始搞数字化了,搞到现在,得到的东西没有你的四分之一多,阳光全照到你的头上了。
岑立昊说:我们挣的也是血汗钱,不客气地讲,节目精彩门票贵啊。
孔宪政说:你给我说一句实在话,那一年你小子是不是做了我的手脚?
岑立昊假装糊涂:哪一年,什么手脚?
孔宪政说:别装蒜。三年前,数字化作战单元试点课题。你今天发财了,实际上都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知道秦万竖对你是怎么评价的吗?巧取豪夺,还没跟考夫特打,先在我头上练兵了。
岑立昊说:岂有此理!这狗日的老秦,练了一年摔跤,也没敢同考夫特交手,就窝里斗是高手。我哪里知道你们也要那个课题啊,我要是知道你老孔也有这个意思,我还不拱手相让啊,老同学这个风格还是有的。
孔宪政笑骂:标准的得便宜卖乖。
岑立昊说:说起竞争,我给你讲个笑话,有兄弟两人,在森林里遇上一只老虎,哥俩拼命地跑。当哥的实在跑不动了,就说,兄弟呀,别跑了,再跑咱也跑不过老虎啊。你猜弟弟是怎么说的?
孔宪政说:知道。你这是老掉牙的段子了。弟弟说,我当然知道跑不过老虎,但是,我只要跑过你就行了。你这家伙够黑心的,我就不相信有那一天你们22集团军敢见死不救。
岑立昊说:你说这是个老段子,但老段子还有新含义呢。你怎么知道那个当弟弟的就是把哥哥扔给老虎不管呢?我认为弟弟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对的。两个人至少必须有一个人先跑出去,干吗呢?找火箭筒啊。这边哥哥继续慢跑,牵制老虎,掩护弟弟,那边弟弟已经把火箭筒搬出来了,结果大获全胜,兄弟两人安然无恙。
孔宪政哈哈大笑,说:这真是强盗逻辑。我算领教你的诡辩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磨了一阵嘴皮子,最后言归正传,孔宪政提出来从22集团军高科技训练基地借两名工程技术人员和六名军事干部帮助指导训练。
岑立昊欣然应允,说:指导不敢当。我们都是土法上马,说是数字化,也只是多了一些信息装备而已。我看这样,你也给我们派几个一线的军官,过来挑挑问题,交流切磋,互相受益。
孔宪政说:好主意,这项工作可以经常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