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昊的意思是请副团长孙大竹分管皇岗4号险段,这个同志扔手榴弹和组织扔手榴弹都有两下子,组织扛沙包堵管涌也应该有经验。但孙大竹没有接岑立昊的话茬,他的耳朵又出现问题了,这个习惯从那年w-712演练之后就养成了,不管是开会还是聊天,他觉得不为难的,就听得很明白,凡是遇到棘手问题要他表态,他非要装聋装个三四次,想明白了才开口。当年岑立昊有好几次鼓动他联手搞个材料,把w-712演练各团的作业想定分析一下,岑立昊跟他讲了几遍,他在心里想了几遍,心想我去捅那个马蜂窝干什么?你把88师的问题都弄明白了,说88师不能打仗?你把这话说出去,不说老师长陈九江和军里首长要扒你的皮,钟师长也饶不了你。无论岑立昊怎样举例,他硬是说自己没有听明白岑立昊是什么意思,说自己是基层干部,不了解全局,岑立昊跟他嚷了半天,他的耳朵就不失时机地聋了,说你别说了,我耳朵不行了。这以后,他的耳朵就经常聋,耳朵一聋就少了很多麻烦。但是,宣布他提升副团长的命令,他一个字也拉下,全听进去了。
按说,孙大竹是副团长,因为另外一名副团长姚文奇留守,作为惟一前出的副团长,团长的意图他应该首先领会,而且为团长分忧也是副团长义不容辞的,但孙大竹是老副团长,而且还当过岑立昊几天连长,过去岑立昊在他手下的时候,压根儿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岑立昊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他凭什么那么俯首听命?就是配合,也得有个过程,不能让岑立昊轻易就又把他驾驭了。
岑立昊当上团长之后,孙大竹表面上不显山水,实际上采取了消极的、不配合的姿态,耳聋就是武器。平时对孙大竹,岑立昊倒也尊重,不像对其他常委那样颐指气使,但是那种尊重里面又包含着一种轻视和距离的感觉。
孙大竹不表态,范辰光也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眼,范辰光窃笑,你孙大竹这个姿态拿的不对,你要以为你能和岑立昊抗衡,你摆个老首长的架势让岑立昊谦让你,那你就想错了。鸡零狗碎的小事他不跟你一般见识,只要是他想做的大动作,你再敢翻他的眼皮子,他能把你孙大竹的骨头捋直,他岑立昊还吃你那一套?没门。
这几年,范辰光同岑立昊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九十年代初的几次四大金刚聚会,有斗争有团结,但总体看来是团结大于斗争,斗争是手段,团结是目的。尤其是两个人在1992年元旦同时结婚,岑立昊不计前嫌,从天涯海角发来一封电报,引发了钟盛英在众多的军队和地方官员面前,把四大金刚特别是范辰光辉煌历史如数家珍,使得范辰光的地位和作用大大提高,在部队知名度越来越高,似乎形成了一种比较普遍的看法,那就是说,他范辰光是钟盛英最看好的干部,这对于他后来由副营转正营并且很快就当上了团里的副政委,有着无形而又有力的推动作用。尽管范辰光曾一度怀疑那份电报是否真的出自岑立昊之手,快嘴马新有一次透露说那份电报是林林背着岑立昊发的,但毕竟没有证据,即便是有人做了手脚,那也是善意的,重要的是那份电报所产生的深远影响,范辰光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辛中峄离开266团的时候,曾经把新任常委们叫到一起,做了一次政治交接,辛中峄说,我当这几年团长,一个重要的体会就是主官当的时间越长,胆子就越来越小,真可以用如履薄冰诚惶诚恐来形容。不管是训练也好,教育也好,执行任务也好,安全是决定性的,只要安全方面出了问题,你就是能够上天搂住巡航导弹,那也没用。一个团几年翻不过身,一个人可能一辈子翻不过身。在这个问题上,你们几个老同志,要为岑团长出好主意。
这话的意思岑立昊听明白了,老团长的话说的是常委们,敲打的是他,怕的就是他好大喜功冒险激进。
这话范辰光也听明白了,如果岑立昊出现好大喜功冒险激进的毛病,那是要抵制的。但是,到洗剑地区来抢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岑立昊有好大喜功冒险激进的表现,而从对于4号地段行洪前景的分析上看,似乎还非常谨慎,看得比较长远。
在岑立昊需要支持的时候,范辰光挺身而出了,说,岑团长既然认为皇岗4号地段是块硬骨头,那么把我派去好了。
岑立昊看了范辰光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也好,老范参加过几次抗洪抢险,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有一点要想在前面,你们既要做好保大坝的工作,还要做好破大坝的思想准备。
范辰光说,现在就做准备是不是早了一点?根据以往的经验,洗剑是死保地域,从4号地段行洪的可能性比较小。
岑立昊说,可能性小不等于没有可能。老范你过来看,这一片是什么?资料显示,在1988年天都山特大洪灾中,第四次洪峰过来,是从7号地段行洪的,水向东南方向,凤凰滩一片汪洋,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这里是彰原市经济开发区,是一个副厅级的城市,是三千个亿和十六万人口。所以,尽管防汛指挥部还没有提示,但是我们要想在前面。
岑立昊现在跟范辰光说话客气多了,他很讨厌范辰光动不动就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要是以往他就会毫不客气地把他顶回去,我考虑的是明天的仗怎么打,不是以往的经验,以往连飞机都没有,以往的经验管用吗?但现在他不能说这话。
范辰光看了一会儿地图,像是看明白了,点点头说,岑团长的意思我明白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个地方我带队去。
孙大竹的耳朵一下子恢复了正常,也把眼睛投在地图上说,我同意岑团长的分析和部署,这个地方本来应该我去,但是,我的耳朵时好时坏,怕关键的时候误了大事,那就有劳范副政委了。
岑立昊看了孙大竹一眼,没有说话,转向范辰光,又看了看与会人员说,那我现在就开始分工。范副政委和韩参谋长、装备处张处长组成皇岗4号地段抢险指挥组,由范副政委全权负责,带二营、四营欠四炮连,加强民工二营、四营,轮战轮休。今明两天,汽车连和工兵排一分为二,由参谋长调配洗剑和皇岗两个方向;杨主任和后勤处朱处长为皇岗7号地段指挥组,杨主任全权负责,带炮营、加强四营炮连;洗剑大坝由我亲自负责,司令部孙副参谋长、政治处潘副主任随我行动,带一营、三营、特务连、教导队。作训股长即刻拿出兵力部署方案,一小时后就位。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大家面面相觑。大家的问题是没有了,但是孙大竹副团长却成了问题,因为岑立昊压根儿就没有给他分工,像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岑立昊见众人没有吭气,大手一挥说:散会!
大雨如注,连下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