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说什么?”
刚踏进护国公府的郭丹岩停住脚,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您昨晚前脚刚走,副使大人后脚就到了,她看见地牢里的犯人……”
管家的话猛地噎住。
世子眼尾上挑,黑山白水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说不上发怒,眼神却凉得管家蹿出一身鸡皮疙瘩。
“看来是我府上无人了?”
管家扑通一声跪倒,战战兢兢勉强分辩道:“副使大人有御赐宝剑在手,小人拦……拦不住。”
“说重点。”
“……张三死了。”
管家生怕郭丹岩发怒,连珠炮般说下去:“副使大人打开了张三的头笼,取出头笼里塞嘴的铁片,旁人还来不及阻拦,张三便自尽了。”
“服毒?”
“是嚼舌。舌尖都咬断了,副使大人被血喷了一身,所以她……”管家欲言又止。
郭丹岩只觉得两个太阳穴开始突突突地跳动。
“她此刻正在后院鞭尸。”
“胡闹!”
心头火起,郭丹岩大步流星地走向后院。尚未接近,遥遥便有一片绯红映入眼帘,仿佛天边抹开的朝霞。
郭丹岩站定。
绯红是少女薄薄的春衫,绯红是少女红扑扑的粉面,绯红是她飞奔而来,双手托起的长剑。
“给!”
少女将宝剑举过头顶,二话不说在郭丹岩面前噗通跪了下来。
郭丹岩差点气笑了。
“干什么?”
“我,我负那个,负……”
“你负荆请罪?”
“对对对!”少女把宝剑又往高举了举:“负荆请罪!你不高兴尽管打!”
这柄剑通体绯红,剑身细窄,有一条贯穿头尾的深红色线条,刻有两个小字:善思。
这是全新打造的善思剑。
郭丹岩垂目看了少女半晌,抬脚直接绕过她,去检查张三的尸体。
看来这次真动气了。少女咬着下唇,神色里透出一点委屈的慌来。她也不起身,跪在地上倔强地抱着善思剑。
张三确是嚼舌而死。
尸体上没有别的伤,少女所谓的“鞭尸”不过是在背上胡乱抽打了几下泄愤,雷声大雨点小,并不影响什么。
张三生前没挨过大刑,不是绝对可靠的死士也不会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
对这种人,唯有攻心。
可现在人死了,郭丹岩纵有一千一万种法子也是白瞎。
整个上午,护国公府都是静悄悄的。直到郭丹岩写好书信,郭小石提了个金丝笼进来,里面有一只灰突突的小鸟,鸟腿上扎着中空的铜管。
此鸟名为江南燕,却是北魏特有的送信鸟,速度奇快方向感强,绰号“使命必达”。
发完信,郭小石并未立即退下,看着郭丹岩欲言又止。
“有事?”
“世子,副使大人已经跪了一上午……”
郭丹岩哼了一声。
“副什么使副使,成天仗着善思剑狐假虎威糊弄人,你还不知道吗?”
郭小石乐了。
“反正祸也闯了,毕竟姑娘家脸薄,老跪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跪伤了,她那老子肯定又要跳出来。”
郭丹岩头大地道:“罢了,找个大夫给她瞧瞧膝盖,瞧完送她回去。”
“不!我不回去!”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门外有人高呼一声。
绯红色的少女一阵风般刮进来,要往郭丹岩身上扑。郭小石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了一下,提醒道:“副使大人,慎行。”
少女顺手抓住他衣袖摇晃着,放软了声音道:“郭大哥,你快帮我说句话呀!”
郭小石试了几下把衣袖拽回来,未果,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脸转向座上:“世子?”
郭丹岩平静地道:“大夫不用了,让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少女放开郭小石,冲过去用力在桌子上一拍,隔着书案对郭丹岩怒目而视。
“我只不过想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有错吗?!”
万万没料到是这个展开,郭小石快步退出去,关上房门,守在十步之外。
郭丹岩也有些错愕,这次不是来纠缠他的?
“你想去相王府旧址?”
“四年前火雨流星,一夜烧光了王府,言静航没逃出来。后来南魏皇帝在原址重建宅邸,赐予了吏部尚书陈群。现在陈群已死,人去楼空,我偷偷去看一下有什么打紧?”
郭丹岩眉毛一动。
少女立刻伸出一根指头戳他眉心:“别皱眉!这次我有认真思考过的,没莽撞没冲动,保证不惹事!”
郭丹岩后退躲过她的魔爪,教训:“你又直呼长辈名讳。”
“好好好。”
少女噘嘴小声嘟囔了几句,不吭气了。
横公渔儿只当他是言静航的养子、女帝密使,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就像当年女帝魏瑶姬与相王李鹤林选择低调处理这段感情,女帝没有公开认回李玄邃,四年前,她将玄邃丢到了护国公郭襄山的风龙骑军中。
至于言静航为什么叛国,盗取宝刀囊萤,抱走女帝之子,恐怕只有女帝才知道。横公渔儿也曾斗胆追问,当时女帝沉吟片刻,说道:
“此人的确背叛了朕,但从不曾背叛你父女二人。”
所以,横公渔儿来了。
南魏,金京,相王旧址。
言静航的秘密,她一定会亲自找出答案。
而且——
她双手托腮美滋滋地欣赏对面的盛世美颜。这个马夫之子看过她的大腿,折过她的剑,为她差点被毒死,还长得这么销魂。
必须是她的男人啊!
……
“昨夜出宫有何收获?”
左尚书打量着刚刚把自己捯饬利索的小捕快。
“行行行,甭说了。”
她还没张嘴,左枚已经大袖一挥直接撵道:“你去吧。”
“嗯?”弗四娘有些奇怪。
左枚佯怒道:“你眼乌子一转老夫就知道要撒谎!”
弗四娘干笑两声,赶紧脚底抹油:“多谢大人!”
“哼!”
刑部一干人等夜里皆被禁足在宜兰宫。老狗往窗外瞄了几眼,不解地问:“就凭咱们几个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还惊动冯大统领了呢?”
冯捕头啐道:“你也配!人家大统领是来保护现场的。”
“现场?现场咱们不都勘验完了吗?”老狗表示不服。
“谁说勘验完了?”弗四娘笑嘻嘻地推门进来:“你没发觉现场少了一样东西吗?”
“四娘?”
冯捕头喜出望外,俗话说龙配龙,凤配凤,瞎眼小妖怪配疑难杂症。
他顾不上追问弗四娘昨晚去了哪里,直接抓重点:“少了什么东西?”
弗四娘翻开桌上的一本案卷记录,食指点了点。
冯捕头歪着头念道:“……双头,布老虎。”
不错,公主李沅梦的双头布老虎不翼而飞了。
白日里,禁军并不妨碍刑部进出宜兰宫查案。冯捕头带人分头去寻这只布老虎。弗四娘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闭目养神,身心累极,仍然无法入睡。
她不肯依赖那种让人睡眠的药物,情愿这么干耗着。自从兮云渡她魂归来兮,睡眠就抛弃了她。
废太子在濯龙园“遇刺身亡”的消息今日肯定会送进宫来,皇帝应该没空理会这边。
……
“我不是吹牛啊,真不是吹牛!”
余渊说得唾沫星子横飞。
“我以前真是个大夫。”
“老鱼你家里人没嫌你烦吗?”
“我家里没人。”
嘻嘻忍无可忍地问杨宁:“大掌柜,我能不能打他?”
杨宁无奈地放下算盘,劝老鱼:“你少说两句。”
余渊悻悻地闭了嘴,扭头去抹桌子,才抹了两下,突然听到小堂宴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他立刻把抹布一扔,从二楼直接翻出去,落到了大街上。
嘻嘻不禁大翻白眼:“懒成一滩泥的人,看热闹跑得比兔子还快!”
杨宁笑笑,心里挂念的却是小老板的事。听说昨天刑部尚书亲自点名,直接从平安无事园把人带进了宫。
这一去,凶多吉少。
余渊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最前面一看——
竟然是个衣着华贵的娇娘子在大街上纠缠一个老头子。
余渊捅捅身边的人问,怎么回事?
围观者多的是热心人,七嘴八舌凑齐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聚义兴分店的大掌柜昨夜外出,遇到了劫匪,心口被捅了一刀,快不行了。
这刘老头是回春堂最好的坐堂大夫,聚义兴想请他出诊,他却不肯。
这不,大掌柜的娘子从回春堂一直求到大街上来了。
刘老大夫尴尬地揪着胡子道:“不是小老儿不肯施救,是心口中刀他必死无疑。小娘子行行好,莫再闹了。”
那娘子年纪不大,行事却十分老练,不卑不亢地答道:“得罪了。只因回春堂刘氏是金京最好的外伤大夫,也是出了名的医者仁心,望老人家千万垂怜相救,无论成败,聚义兴都愿奉上诊金千两,绝无二话。”
人群一阵骚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老大夫有点骑虎难下。只是当胸一刀这种情况,十个人十个死,实在是一成把握也无。
他怕砸了回春堂的招牌。
正犹豫不决,突然有人一拍刘老大夫的肩膀,怂恿道:“老人家放心,我陪你一块儿去。”
“你——”
刘老大夫惊愕地瞪着这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胡子青年。
“不才余渊,略通医理。”
“我——”
刘老大夫想说我可没答应要去啊!
他还在你呀我的,掌柜娘子已经等不及了,果断插话道:“对不住刘大夫了,改日聚义兴一定登门道歉。”
说完她一挥手:“带走!”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一拥而上,把刘老大夫抢走了。
余渊很没面子地在后面穷追猛赶:“哎,这里还有一个!”
聚义兴西市街分店是前店后院的构造。
后院北面是前廊后厦的正房,东西厢房南边的花墙子中间有一道垂花门,与东西抄手游廊相通。
天井里种了不少花,丁香、芍药、垂丝海棠、春杜鹃,一丛丛开得正好。
掌柜娘子匆匆穿过天井,推开西厢房的门,对里面的人低声道:“刘大夫请来了。”
里面的人急声说了一个字:“快!”
刘老大夫惊魂未定,小鹰抓老鸡似的被两个年轻家丁强架进来,总算站稳了脚跟,胡子一翘立刻便要发火。
刺鼻的血腥气让他忘了骂人,看清眼前的情形,他脱口而出道:“完了,此人没救了。”
床榻上,红是红白是白,洇成一朵美艳的大丽花。
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人静静平躺,衣襟敞开,露出一小片苍白痩削的胸膛,仍有微弱而急促的起伏。
当胸靠近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柄整根没入的匕首,无人敢拔。
一个老者跪在床边,手忙脚乱地捂牢伤者心口,不时用衣袖去擦拭他口鼻处涌出的血沫子。
血沫渐渐变少,伤者的气息也越来越弱,虽然面孔上被刻意涂抹了许多血渍,仍然透出一股青白的死气。
他的身体也开始僵硬了。
刘老大夫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别说妙手回春,此人能拖到现在才断气,已经称得上是奇迹。
跪在床边的老者渐渐感受不到手下躯体的起伏,哆嗦着去试探伤者的鼻息……
没了。
他死了,就一切都没了。
世间万物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时间也停了下来。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牛哄哄地道:“快给我打热桶水,再取一碗生猪胆汁来,赶紧的!都动起来,别愣着!”
停顿的世界似乎被这一嗓子吼醒,时光如水,继续向前潺潺流淌。
余渊是跟着刘老大夫蹭进来的,只不过这人毛遂自荐,来历不明,一直被家丁架一把剑在脖子上提防着。
此刻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先说好,鄙人师门有训——非必死之人不救。”
“我这剂药下去,脉微续者生,暴出者死,只有半成把握,所以活了不必感恩,死了也概不负责。”
这通丑话说完,他点名的东西也被没了主心骨,慌里慌张的下人送来了。
余渊推开脖子上的长剑,蹿上前去,猛一下拔出死者身上的匕首,再往他左肋下刺入。
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竖子敢尔!”
床前的老者又惊又怒,腾地跳起来,要去抓余渊的手。
他快,余渊比他更快。
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一根削尖的细竹管,匕首刺破死者左肋后立即抽出,竹管抵着刀口,缓缓插入。
一小股发黑的淤血被竹管引出,滴在地上。
余渊看也不看老者,沉声道:“给他服生猪胆汁。”
一碗生猪胆汁真就这么灌了下去。
余渊行了一套针,又摸了摸死者身上,这才对周围如在梦中、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听信了他的人解释——
“放心,这人刚才没死,只是厥阴之症,听懂了没有?就是尸厥了。”
此时这人体温逐渐回暖,说明救过来了。余渊精神大振,这可是他头一回成功!太有意义,太值得纪念了!
他觑着这人满面血污,看不清面貌,心生一计。
“泼。”
余渊指着床榻上的人道。
周围的下人已经被他忽悠成了没有主意的傀儡,闻言不假思索地哗啦一桶热水浇下。
床榻上的“死者”眼皮颤了颤,缓缓张开来——
……
“还能怎么样?”
刘老大夫摇摇头:“当胸一刀,必死无疑。”
“你刚不是说救醒了吗?”
刘老大夫叹口气:“唉,回光返照而已。”
回春堂大掌柜也跟着叹了口气,指着柜台上的木匣子问:“那这诊金?”
“收下吧。”刘老大夫是个实在人,聚义兴这种大户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
大掌柜收起木匣,感慨地总结道:“人在天上,钱在钱庄。”
……
“这里已经没我的事了。”余渊收回搭在这人脉门上的手指。
“本门只救必死之人,既救活了,世间自有名医无数,你们另请高明吧。”
“可这……”
掌柜娘子露出为难的神色,床前的老者眼里却掠过一丝狠辣。
“让……他走……”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突然开口,发出微弱的气声。
“余大夫这边请。”
掌柜娘子亲自送余渊从后门离开,不解地问:“余大夫为何提出那样的要求?”
余渊一共提了两个要求。第一是要求聚义兴对外宣布病人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这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十趟里有九趟半是要失败的。”
掌柜娘子吃惊地睁大眼。
“那今日?”
“今日,今日是老鹰……”
“老鹰?”掌柜娘子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老鹰交配——天晓得。余渊心里默默补齐这句粗话。
他恶作剧地叫人淋下那一桶热水,为的是洗去患者面上的血污,看清他的长相。
冲掉一些污渍后,余渊立刻察觉了不妥。这张脸秀美高贵,少年感十足,气场绝对不是一个米行掌柜。
医者也不是总会得到感激,可能得罪人,也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今日若不是那人发话,余渊就要莫名其妙地交代在聚义兴了。
谁知老鱼心大,也不知后怕,他揣着二两银子的诊费,欢天喜地跑去找金匠,要打个镯子。
是的,诊费二两银子就是他第二个要求。
金匠看余渊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病人,作为大老爷们要打一个自己戴的银镯子,还要刻一个“金”字。
而且十分啰嗦:“只能用我拿来这块银啊,不能换别的银子,我可认识它。”
那你叫它一声,看它敢答应吗?金匠腹诽。
再说了,银镯子刻个“金”,就能变成金镯子了吗?可不是有毛病!
……
直到朝会彻底结束,满殿文武陆续散尽,依然没有濯龙园传来的消息。
朝会上又有不少顽固派为废太子说情,魏姓毕竟是立国之本,轻易动摇不得。
魏帝李弼重阴郁的眼睛始终藏在长长的玉旒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
王开心眼看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请示魏帝是否可以除下朝服。
“陛下?”
王开心再唤一声,李弼重这才惊醒般深吸了一口气,哑声说道:“请仙师。”
王开心一个激灵,急忙伸手探去,皇帝内层衣衫果然已经尽数湿透,身上热如火烫。
弗四娘掩在僻静处闭目养神,冥冥中忽然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只见远处一个一晃而没的背影,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立刻追上去,抓住路过的宫女不放:“方才过去穿茶驼色衣裳的人是谁?”
宫女略感讶异地道:“是王大总管。”
太监总管王开心在宫中无人不识,弗四娘也跟这位大红人打过照面,可那种熟悉感……真是王开心么?
“仙师这边请。”
王开心额头微汗脚步匆匆,将人请进了南溟殿。殿内表章用具、文房四宝滚落一地,魏帝正在一片狼藉中大发雷霆。
地上跪着一片宫女太监,全部额头触地,大气也不敢出。
待王开心将人撵干净,他身后的仙师才不疾不徐地上前,撩起了遮面的帷幕。
原来是一个穿茶驼色便服的和尚。
他面色苍白,眼睛奇大,仿佛一张白纸上被人戳出两个黑窟窿,嗖嗖冒着凉气。
这和尚,分明就是拓跋家遍寻不获的梨花禅寺主持,奈落迦摩提!
奈落迦摩提从怀里摸出一剂丸药,李弼重顿时两眼放光,饿虎扑食般一把夺过,仿佛见到了救命仙丹。
甚至等不及王开心奉上茶水,直接吞咽下去。
平日威风八面的皇帝,此刻涕泪滂沱四肢抽搐,尊严扫地。风雅颂,礼律法,在万虫噬心百蚁钻骨的痛苦面前统统不值一文。
丸药下肚,李弼重的难受劲儿明显缓解,蜷缩的身体从紧绷到放松,牲畜般粗重的呼吸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他的眼神从狂乱重新变得冷硬、淡漠,重新找回了掌控一切的感觉。
“多亏仙师相助。”
魏帝正襟危坐在凌乱的龙案后,嘴上说得敬重,心中却如临深渊,万分警惕。
奈落迦摩提。
这个来历不明的和尚突然出现在深宫中已有月余,他向魏帝揭发了拓跋家假皇后之手暗中投毒之事。
此时魏帝毒瘾入骨,无法根除。这和尚向魏帝提供了缓解毒发的丸药,甚至,暗示他皇后有孕。
李弼重将信将疑,直到仙都之夜他在建德宫与皇后袒露相见,那微微隆起的浑圆小腹,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和尚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多得仙师相助,朕该如何答谢是好?”
奈落迦摩提牵动嘴角轻轻一笑:“陛下言重了。小僧师门与先帝有旧,曾发下血誓,为南魏主君除去一切敌人。”
顺便连君主一并抹去。
李弼重不会想到,奈落迦摩提光明正大喂他服用的,正是如假包换的元仙丹。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有小太监尖利的嗓门慌乱地响起。
“陛下!濯龙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