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浓忙进来伺候,柳雪涛因问:“你们老爷又是一夜未归?”
翠浓回道:“是,老爷昨晚派人回来说皇上要跟几位大臣商议山西,直隶几处黄河决口还有山东一带大旱欠收的事情,直到此时还未回来。”
柳雪涛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痒的眼睛,叹道:“这么忙啊!”
翠浓忙劝:“夫人,您眼睛还有些肿呢,想是昨晚又没睡好吧?奴婢拿了白老先生配的眼药水来给您洗洗吧,别这样揉搓,怕是对眼睛不好。”
柳雪涛点点头,果然不再揉搓。自从怀孕六个月后她的身上开始浮肿,这第三个孩子比前面两个都辛苦,这些日子卢峻熙经常彻夜不归,她一个人晚上睡不好,又难受,好像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样,每天早晨醒来她的眼睛都是红肿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尤其是那一双脚,往日的鞋子都穿不进去了,只得叫人新作了几双,才不到半月,新鞋子也穿不上了,如今她索性只穿着袜子在家里来回的走动。幸好是夏天,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香葛和翠浓两个丫头带着新选上来的小丫头璎珞和琥珀伺候她洗了脸,绾了发,褪下月白茧绸睡衣,穿上宝蓝色提花苏绣夏衫,收拾停妥了丫头们方问:“夫人,传饭吧?”
柳雪涛叹息:“不饿,先出去走走再来。”
香葛想要劝,被柳雪涛抬手止住:“刚睡醒了就吃,早晚都会成猪的。我要先去走走,散散步,回来再吃。”
正说着,泓宁和泓安进来给她请早安,柳雪涛便道:“正好,你们两个随我出去走走吧,叫丫头们把屋子里收拾一下。”
泓安和泓宁忙躬身答应着,泓宁上前搀扶着自己母亲的手臂,泓安随后跟着,三人出了房门从穿山游廊往后走,柳雪涛趿拉着鞋子一步三摇,泓安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好像他这位婶娘一不小心就要摔倒在地上似的,于是他想了想,还是上前去从另一侧扶住她的手臂。
泓宁劝道:“母亲,眼看着您这身子越来越重了,进进出出的可不能少了人服侍。”
柳雪涛心中一动,看看身边自己的大儿子不过还是个孩子,虽然他因从小被柳雪涛按照科学营养的方式喂养的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半头来,那俊俏的五官越来越像他爹,可依然是稚气未脱的孩子。
莫名其妙的,她的眼眶有些湿漉漉的,像是有雾气浸染了眸子。
这感人肺腑的亲情啊!让她两世为人都无法摆脱其中的酸涩和甜蜜。
泓宁听母亲不说话,忙抬头笑道:“母亲,儿子也是为了您好,您肚子里的小妹妹可是父亲的宝贝呢。”
柳雪涛轻笑:“那你呢?你喜欢小妹妹么?”
泓宁开心的笑:“当然,我们家就少个漂亮可爱的妹妹嘛,哥哥弟弟孩儿都有了,姐姐嘛,是不会有了,所以只盼着母亲给我们生个妹妹了。”
泓安也笑:“婶娘生的妹妹肯定聪明无比,且艳冠天下。”
柳雪涛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婶娘并不希望她能艳冠天下,婶娘只希望她和你们一样,能够开心快乐的一天天长大,将来能拥有一份平安幸福的生活。什么富甲天下,什么权倾朝野,什么倾国倾城,什么绝世无双……这些都不是婶娘喜欢的东西。婶娘只希望你们这些孩子们永远都幸福,快乐……”
泓安听了这话,便跟着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泓宁却问:“母亲,没有那些,又如何能够幸福快乐?幸福和快乐不就是因为拥有天下财富和至高的权势么?”
柳雪涛摇摇头,侧脸看着自己这个年仅八岁的儿子,说道:“修远啊,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不是拥有天下财富和至高的权势。而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的穷日子,抑或是风口浪尖上的险恶生涯,在个人来说,都是甜蜜无比的。”
泓安点点头,问道:“婶娘说的可是婶娘和叔父这样的日子么?”
柳雪涛微笑点头:“是啊!泓安长大了,已经可以明白婶娘的话了。修远还小,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两个孩子不管懂还是不懂,都一致的点头。
这日,泓安没有去国子监,泓宁也没有进宫,两个卢家的男孩都告了假,陪着柳雪涛说话解闷儿,或在园子里散步,或坐在水边垂钓,直到下午卢峻熙从外边回来方各自回房。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这日白日里晴空万里,晚上却忽然阴了起来。凉风乍起,带着浓浓的湿气。卢峻熙忙起身关了窗子,说道:“好歹下场雨吧,京城周边的土地都干裂的怕人,那些夏苗都蔫了半月了。”
柳雪涛刚要说什么,翠浓忽然进来回道:“夫人,老爷,郡王爷派人来说王妃要生了,请老爷和夫人赶紧的过去呢。”
卢峻熙皱眉:“王妃要生不请稳婆御医,叫我们过去做什么?”
柳雪涛叹道:“恐怕是不怎么顺利,快快备车,我们这就去瞧瞧。”
翠浓答应着出去。卢峻熙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王府这些日子总不太平,如今虽然各处都小心谨慎,可终究说不准有没有别有用心之人。我们还是小心些。”
柳雪涛生气的瞥了卢峻熙一眼,说道:“这世上的人你都防着也就罢了,怎么连紫堇都防着?你可忘了当初我生宣儿的时候,若不是她我们娘两个早就去……”
“雪涛!”卢峻熙怕她说出不详的话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点头叹道:“为夫陪你去就是,你又何必生气。”说话间,一道闪电伴着一声闷雷,那雨便如瓢泼一样哗啦啦的倾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