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 am。上海。
“行了!大功告成!”
傅怀仁兴奋的声音在空旷的博雅画廊中回荡。
他满意地环顾三百平方米左右的画廊。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运用巧妙的灯光和视觉效果,整个画廊还是被完美地分成了三个空间,以展示此次画展作者不同时期的作品。
再过几周,画展就要对观众开放了。此刻,画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彻夜不休地忙碌着:为作品配框、编号、定价、为画展宣传、造势、发布请柬及安排随后的酒会……对于这些,画家没有任何异议,唯独一样,他坚持必须由自己来亲自动手,那就是——布置展厅。
转过头,傅怀仁看向展厅另一头的费烈。他正站在一幅昨天刚由法国运抵的作品前面,再次调整画的位置。
“就算这幅画挂倒了,也不会影响这里的效果。”他边开玩笑边向费烈走去,“你知道的,这个展厅是我布置过最棒的。”
费烈点点头。“我知道。因为这次你有最好的画家和布置人员。”
傅怀仁咧开了嘴——这个臭屁的家伙还真是不知道“谦虚”这两个字怎么写啊!
“从今天开始,对你的宣传和采访就要铺天盖地地密集出现了。”他的表情正经了起来,“你女朋友和未来丈人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今天我就会去孟家,把情况和他们说清楚。”费烈淡淡说道,“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什么异议的——毕竟,这是我的人生。路该怎么走,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傅怀仁欲言又止——他了解孟卉勇,他绝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尤其是这次订婚,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孟卉勇把费烈纳入素世绘麾下的最佳时机。对于这块已经到嘴的肥肉,他又怎会轻易放弃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通过这些日子以来和费烈的接触,他也早已熟悉了这小子的性格:高傲、自信、强势。虽然沉默寡言,可是,只要一旦是他看准的,哪怕路的尽头是悬崖峭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头跳下去。所以,如果说有谁能扳得过孟卉勇,或许,也只有费烈了。
费烈向后退了一步,眯着眼注视自己调整好的画框,接着,转过头环视周围。直到再也挑不出瑕疵,他才终于转身向画廊门口走去。
“其实,再怎么布置,也还是有美中不足的。”傅怀仁送他到门口。
他停下了脚步。“是什么?”
“你的那幅《海边的少女》。”傅怀仁颇为遗憾地说道,“要是那幅画也在的话,你所有的作品就都齐了。”
费烈看向玻璃门外薄雾笼罩的清晨。
“刚开始学画的时候,”他静静地说道,“老师教我们要学会留白——我是个喜欢把什么都画得大大的学生,总是嫌纸太小,装不满我要画的东西。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我想要画的,都能画下来;也不是所有我想要的,都能要到。所以……”他淡淡一笑,“《海边的少女》的缺席,就当是留白好了。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美——你也是学画的,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喂!小子!”傅怀仁怒吼起来,“别在我面前老三老四的!什么叫我也是学画的?当年我在油画系当教授的时候你这家伙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虽然我不像你拿了那么多奖,但再怎么样我也还是你的前辈!前辈,懂不懂?!”
费烈推开大门。
“我走了。熬了一个通宵,你也早点休息吧。”他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凉清新的空气,回头冲着傅怀仁眨了眨眼,“毕竟你是老前辈了,保重身体要紧。”
玻璃门把一连串的咒骂声关在了门内。
翻起薄绒运动衫的帽子,沿着石板小径一路走去。
还没有醒来的街道宁静而又安详。
一阵微风从路的那头掠过,吹起几片落叶,也带来了丝丝寒意。
费烈倏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瞬间,在这远离海岸的市中心……
他怎么会竟然感觉到了一丝……
……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