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当时没有好奇,如果她当时没有踏进那间牢房,如果她……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一烛如豆,苍云的少年郎沉默的坐在牢房的角落里,盔甲尽除只剩下白色的中衣,如果不是环境不对,看上去更像个无害的邻家少年。
“哎,又见面了。”
岫云拎着两壶酒靠在牢门上,将其中一个放到了里面:“看来没遭什么罪啊,小雁果然不适合干这个。”
“岫云姑娘。”耶律平静的打了声招呼,声音略有些沙哑,柔软的不含半点火气,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坐牢的人该有的音色。
岫云看着他没动,不由得好笑:“不赏脸?这可是我从两个大酒鬼手里好不容易抢来的,过了这个村肯定没有这个店。”
“李校尉封了我的经脉,行动不便,只能拂了姑娘好意了。”
岫云一愣,捧腹大笑起来,笑得泪花都渗出来了:“他可真想得出来……哈哈哈哈有这么欺负人的么哈哈哈哈……你这么坐着多久了?干脆这样吧,你同我说说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让他们把你放出来,如何?”
耶律低垂眉眼,还是像入定的老僧一样不吭不卑:“姑娘说笑了。”
“那我……再讲个笑话与你听……”
铜色的钥匙在指尖转了两圈,岫云将手里的酒坛扔向了牢房门口,嘭的炸起一股浓烈的烟尘。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成阳……”
耶律脸上蒙着湿帕子,紧紧手甲上的绳扣,回头看了一眼倚在牢房门口同样蒙着脸的岫云。她望着小天窗照进来的一抹月光,整个人都有些出神。耶律抿抿嘴,淡淡的开口:“有些事情不是意气风发便能马到功成的。”
岫云笑嘻嘻的回视他,将手里的陌刀扔了过去:“但是若无意气,人生岂不是无趣得很?这边走吧。”
两人绕过东倒西歪被迷晕了的守卫,一前一后出了牢房,却正好遇见了巡逻过来的一队兵士。那几个卫兵刚挂上笑想跟岫云打招呼,却在看见她身后的苍云时齐齐呆住。
“师姐你这是……”
“哎呀哎呀,被发现了。”
岫云无奈的叹了口气,脚下一点就冲了过去,一个手刀放到了一个。其他人这才反映过来,大喊着围了上来要将两人留下。
岫云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面无表情的和耶律背靠着背,拦住了所有意图将他们俩送回牢里的同僚。他们两个且战且走,退到天策府三里之外的时候,李归雁和许天晴也终于是赶来了。
李归雁似是才沐浴过,连披挂都没穿,头发随意的扎着,将贴身的赭红色的袍子浸湿了一大片,显得又小了不少。一见是她,脸上的急躁和担心掩都掩不住。
许天晴似乎也是睡下了又起来的,一身灰色便衣,倒提着长枪。沈着脸看着乱七八糟的被揍得倒地不起得兵士,发现没有见血,才微不了查的松了口气。
“师姐你喝多了就好好去睡别胡闹!赶紧跟我把人送回牢里去!”李归雁摸不清状况,在场的耳目又多,只能用了个模棱两可的说辞。
岫云却根本不睬这台阶,冲他笑笑也不答话,反倒直直的看着许天晴。许天晴也不语不动,只是看回去。看了片刻,岫云突然就笑了,笑得灿若春花。她笑着,抬手抽出了别着头冠的簪子,及腰的长发在夜风里散开,她一边柔声对李归雁说着你可别哭啊一边将那鲜红的翎羽掷到了许天晴脚下,然后是长枪,然后是腰牌。
“我要走了。”
女子清亮亮的嗓音,带着淡淡的不舍,却不含一丁点的后悔。
李归雁眼眶一热,弯腰捡起倒在一旁的兵士的长弓拉满,咬着牙喊了声:“师姐!”
岫云微微叹了口气,抽出腰间佩着的秋剑,拉着耶律一步步后退:“小雁,别追过来,这偌大的天策,我最不想伤的便是你。”
李归雁急得无计可施,他不知道她的眼神中都包含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不在其他人赶过来之前把耶律弄回牢里,就该出大事儿了。
许天晴看着他们低叹一声,露出了个从未有过的苦涩表情:“你若决定了,便不会再有回头路。”
远远的有人声传来,许天晴皱了皱眉,抬手拍在李归雁肩膀上,他手里的箭一个不稳脱手而出,擦着岫云的手臂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你发什么疯!”
李归雁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揪住许天晴的衣襟,却听着打小一起长大的人低低的吼了一句。
“你们走吧。”
岫云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嘴里一声唿哨,树丛中便跑出了两匹雪白的素月,她和耶律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归雁怔愣的看着那个纤细美好的背影,那人却再没回过头。
“你们几个继续追!”
刚刚赶到的将官停在他俩旁边,冷然哼道:“许将军即已赶到,为何不擒拿要犯!”
许天晴看了眼还失魂落魄的李归雁,淡淡应道:“岫云武艺高强,某非她敌手,见笑了。”
“不敌?哼!怕是有意让人走吧!”那将官冷笑一声,喝道,“来人!夜晚风大,送威远将军回房歇着。通报全府,游骑将军岫云勾结叛逆夜劫大狱出逃,凡天策弟子,可皆可擒之,若有反抗,就地诛杀!”
李归雁浑身一震,怒目而视:“你敢……唔!”
“李校尉只是一时情急,还望不要见怪。某自会带他回去,追击之事还有劳将军了。”
许天晴一掌敲晕了李归雁,伸手接住他软下去的身子,搀在肩头,对将官点点头就随着兵士一同往天策府的方向有去。
那将官看着他们二人面色几变,咬牙恨恨道:“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