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曲声渐稀,一轮明月,清辉泻地,群豪喝酒、吃肉、吆喝之声渐渐消弱,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适才悲壮的气氛之中,明日便要与锦衣卫决一死战,生死难料,即便侥幸生还,依旧在日月神教奴役之下,三尸跗骨钉如同头顶高悬一把利剑,随时斩下,终其一生,即便得享高寿,也不过晚景凄凉,备受煎熬。
风清扬听风四娘唱的悲凉,不由得一阵耳热,心生结交之意“我初涉江湖,半点由不得自己,虽然武功不弱,但似乎全在别人掌握之中,九龙山十海岛众人虽为日月神教所奴役,但各自身怀绝艺,倘若能够结交,将来必是我一大助力!”
此时渐渐起了一阵胡琴声,风清扬心头一动,每年贾月楼赶赴西域,总是一把胡琴从不离身,每见大师伯一次,他就多了些白发,如今半年未见,不知如何,甚是想念。眼下这胡琴声虽远不如贾月楼之出神入化,但其悲怆苍凉,更有过之,风清扬不由得心中大恸,一提内力,弹剑而歌“老娘亲请上受儿拜,千拜万拜也是折不过儿的罪来,孩儿被困在番邦外,隐姓埋名躲祸灾。”
群豪听得有外人歌唱,转过头来相望,却见是风清扬,听这曲调唱的悲苦,心中各自纳闷,这少年身手不凡,系出名门,乃是武林中少有的青年俊杰,不知因何事竟如此伤心。
风清扬越唱心头越哭,想到自己已然承认,却连生身父母身在何处都不知,当真不孝的很,不孝的紧,唱到悲痛处,珠泪盈眶,抄起一坛青稞酒,“咕咚咕咚”,大口咽下,只觉得清香醇厚、绵甜爽净,霎时间喝了个干干净净,将酒坛一扬“众位前辈,小子涉世未深,前日苏口峪中无端得罪,幸亏诸位前辈饶的小子性命,在下借花献佛,请各位前辈赎罪!”
群豪俱是豪爽肝胆之人,本来与这风清扬毫无恩怨可言,俱是误会一场,何况乃是九龙山十海岛先动的手,此刻一见风清扬如此豪迈,激起豪杰胸襟,刀老三猛的站起“好!好汉子,咱们原本没什么仇怨,稀里糊涂打了一架,这个世道,不是说打架的就是仇人,关系好的就是朋友,我看风少侠英雄年少,乃是个好样的,咱们明天就要与锦衣卫拼命了,就算活下来,也不知能不能熬过端阳佳节,咱们今天不妨痛饮一场,和风少侠萍水相逢,喝个痛快。”
众人齐声呐喊,大声叫好,闪出几个汉子,将风清扬连拉带拽扯入人群之中,一时间,撤去残席,白酒、牛肉、火腿、花生等酒菜流水价摆上,风清扬豪情大发,端起酒碗“我与众位前辈并非初次相见,虽然打过一架,但我想走江湖的俱是苦命之人,有哪个万事如意之人会在江湖中走动,刀头上舔血?所谓今天有酒今天醉,喝最烈的酒,耍最厉的刀,方才是真男子,大丈夫!”
群雄一听此言,不由得感同身受,纷纷举起酒碗,要与风清扬喝了这碗,风清扬一摆手,接着往下说“在下今日到此,还有一事想和众位一说,那日并非晚辈有心窥探门派隐私,只是在茶肆之中听说有人中了三尸跗骨钉之毒,在下曾蒙异人传授,能解此毒,故此一路跟随,方才产生误会。”
那刀老三已然醉的迷迷瞪瞪,一听此言,不由得精神一震“你说什么?这毒你能解?你有什么本事?即便你能解,这神教的教主和圣姑能饶的你么?”
“在下说能解便能解,昔年明教有位高人,唤作蝶谷医仙胡青牛,在下一身医术,便是他的嫡传,众位信不过我,须信得过蝶谷医仙的金字招牌!”
群豪嘴上不敢多言,倘若为日月神教耳目得知,大为不便,心中虽然不信,但颇为心动,此毒缠身数十年之久,将众人折磨的人鬼不如。
风清扬“在下说到做到,决不食言,过了明日,咱们找个僻静之处,我与诸位解毒便是,在下别无所求,只盼能够共饮结交,日后行走江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罢双手一扬,酒坛子向天破去,如同漫天花雨,千万酒珠四处飞溅,十分好看。
群豪俱是豪迈之人,“好,风少侠是个爽快人,也不论这毒解不解的,风少侠这个朋友我等交定了。”
一时间欢声雷动,众人连喝带唱,先前凄凉情绪一扫而光,这时只觉得远处有人大踏步走来,高声喊叫“他奶奶的,风兄弟,有酒喝,有肉吃,不叫上洒家,亏得洒家将你待做好朋友一般,竟如此不光棍!”
众人回头望去,正是扛鼎神魔金刚勇禅师,风清扬仰天大笑“禅师既然到此,快快入座,痛饮三大碗如何?”
九龙山十海岛群豪素来惧怕日月神教人物,唯独这金刚勇禅师,生性不拘小节,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办事爽快那就是一等一的好朋友,此时一见,心中十分畅快,众人一夜畅饮,风清扬自涉江湖以来,很少饮酒,那日虽与殷若诚痛饮一晚,但殷若诚乃是长辈结交,何况他不善饮酒,何曾畅快?今日饮酒,实乃生平一大快事。
引到酣处,风清扬腾身而起“看晚辈与众位舞剑助兴!”双指一弹,背后那柄黑铁剑“铮”的一声,飞出剑鞘,众人齐声喊好,只看这口剑,好不惊人,一道黑影,映着火光,欺负震荡,时而如同夭矫神龙,时而如同雷霆万钧,时而如同江海扬波,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惊心动魄,只觉得这套剑法如同舞蹈一般,沁人心脾,舞到酣处,只听适才那一吹笛秀才高声唱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越唱越快,那剑也越舞越快,直到最后,只见剑光而不见人,这剑光遮蔽日月,铺天盖地。
舞到最后,风清扬只觉得自己堪堪醉倒,万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