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憋在屋里一直不敢出门,甚至连门窗也不敢大开。心里实在没底。在这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个熟人都没有。
春妮,可以说,已经是我最“认识”的一个人了。然而,我也就只和她认识十来天而已。
多年的工作经历,给我一种能力,就是评估环境的风险程度。目前,我对这个环境的风险评估结果是:不可接受的最高水平。
这是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因为年映荷而死的那两个仆人的遭遇真切的提醒着我这一点。我不懂得这里的礼仪,不了解尊卑的评价方法,甚至于,出了自己的房门以后的地形,我都不能掌握。我不愿意冒险,尽管闲的极其难受,但是,我还是愿意就那么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一场噩梦。只要一觉醒来,我就会回到那列火车上,目的地已经到达,看到月台上早已站着接车的下属。不过,在过去的十多天,我曾经狠狠掐过自己好多次,感受是:灰常疼!
因此,分析结论——这个不是梦,也绝不会那么容易醒!
既然明白不是梦,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想想回去的办法。可是,想到年映荷是悬梁殒命,余星辰经历的那个事故更是惨到我自己都不愿意去回忆,只得放弃用同样的方法做逆向运动的企图。再市侩的算计一下,此刻即便回去了,余星辰的躯体缺少零件的几率实在太大。虽说,我不歧视残疾人。不过,我却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残疾人。无论那个残疾人多么有才,她的脸蛋多么漂亮。思来想去,留下的综合评分会更高一些。就当自己是在出一次很特别的差吧!
“噔……”我拨弄了一下案上的古筝。
假如我没有认错,这个东西应该叫古筝。我也不是很有把握。
从居住的环境而言,年氏应该是一个兰心蕙质的美人。屋中不乏藏书,案上搁着古筝,文房四宝齐全,坐塌一角的针线匣子上倚着绣到一半的女红功夫。
如此女子,怎叫人不动心?!
不过呀,依我看来,她应该是极不得宠的,自我醒来,都快半个月了,她的丈夫——雍正,从来也不曾踏进这个屋子半步。
一个女人,活在康熙五十六年,无子,又失宠。唉,怪不得只能寻短见了。
想来也是蹊跷,既然是不得宠,雍正为什么巴巴的把年氏带到热河来,扔在北京岂不省事?!
想不明白,反正啊,站在我的立场,年氏是越不得宠越好。我巴不得他雍正一辈子不来。我就清净过我的日子。说不好,哪天一个机遇,就回到未来去了。或者,就那么终老;作为一个争夺皇位胜利者的女人,悠闲度日,这个结果也不坏。再或者,他会宣告我死亡,然后,放我往山水间安身。最后一个想的可能有点美,想想却也无妨。
“唉,”闲呐……,闲的难受死了。一直忙碌惯了。没事做的感觉还真是不踏实。超级不踏实。
我也试图在年氏的房间里面找找现有的素材,为自己取乐。未果。我们的爱好太不相同。
她的书都是什么唐诗宋词啦,女则啦……唐宋诗词,小时候在妈妈的威逼利诱下,也背了不少,但是,我没有太多兴趣。找来找去,发现她这里,我可以翻翻的书,居然只有一本皇历。
“唉……有本《大清律例》也好啊!”我叹息,好歹那个可以引起我一点兴趣来。其实,阅读那些繁体字,对我完全不是难事,大学的时候,出于爱好,念了不少中国法制史方面的古本。再者,阅看各种史籍,本也是我一大爱好。可惜了,有能力,却没有东西可看。
至于,乐器么,古筝,我不会的说。
无聊的从屋子的这头踱到那头,然后再踱回来,然后再踱回去,唉,这日子过的,也就比去死好那么一点点了。
“吱呀,”随着开门声,春妮满面堆笑小跑进来,“福晋,夫人来了。打京里来。给王爷请了安便过这边来。”
“夫人?”
“三老爷家的夫人。”春妮好似非常兴奋。
我莫名的摇摇头。
春妮虚掩了门,到我近前,“就是三老爷继娶的夫人,辅国公苏燕家的千金。”
三老爷?年羹尧?哇……他老婆来啦?心里想着,我挑眉看向春妮。
春妮像是明白了我的心语,点头如捣蒜,“是现四川巡抚任上,羹尧三老爷的正房。辅国公苏燕的女儿。福晋,可记得一点了?”
“有……那么一点……”唉,真不知道以后这府里的人会怎么看我这种“选择性失忆”。
才说着话,便见有两个丫头推开房门通报,“舅太太求见。”
应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贵妇。一身汉家装束,凤眼桃腮,仪态万方。
春妮忙俯下行礼,“请舅太太安。”
妇人不理不睬,与春妮擦声而过,方才冷冷道:“起吧。”
我愣愣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比较好。如果按娘家辈分,我应该尊称她嫂子,给她行礼。可是么,我嫁的老公,比较牛X,貌似,按照品级,她又该给我请安。
正在搞不清楚的间隙,她很自觉地趋步向前,一福:“请福晋的安。”请了安,她方敢抬头看我。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被她看得我心里直发慌。我是冒牌货嘛!
她果然很不满意的样子,转身申斥春妮,“怎么由着福晋如此穿戴?!”
哦?原来她不满意的是我的单衣、麻花辫和汉鞋啊。哈哈,难怪她不满意。春妮都不满意的。
我忙替春妮解围,“不怨她,是我觉得这样轻快。身体不好,怕热。”
妇人看了一眼门口的婢女,示意她们关门出去。接着,才过来拉我的手,到塌上坐在一处。
她心疼的看着我的脸,轻轻用手拢着我耳边被汗水浸湿的散发。
“姑娘这些年尽好像又瘦弱了许多,”说着说着,她眼眶里面竟湿润起来,“说来,我与姑娘却也处得不多。当日姑娘未出阁时,是老太爷处起居,自你哥哥四十八年外放四川任上,我便随去了。与姑娘也一向少见。便是如此,也能觉得姑娘清瘦了,真是……”
她说的如此情深意切,我好像也被她感染了。她的眼里面没有丝毫的矫饰,没有幸灾乐祸,没有怨怪,有的只是绵绵的亲情。这是一双亲人的眼睛。
自我醒来,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亲人。她的温情也勾出了我的眼泪。
她抽出丝绢替我拭泪,“姑娘莫哭,要不,竟是我不好了,引得姑娘动了伤心。姑娘在此间的事由,早有人往京中送信,幸得我恰从四川往京中老太爷府请安,否则,大老爷带家眷在安徽布政使任上,老太爷身边又无力壮的人。姑娘这里,要如何是好?”
“嫂子,你什么时候从北京来的啊?”
“自得家奴报信,我便准备动身,先往王府禀明嫡福晋,福晋准了我带人出塞,便匆匆一路赶来。这一路上,心中害怕,就怕见不上姑娘了。现看姑娘一切安好,我也就放下一颗心来了。”她慈爱的看着我,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姑娘啊,您心里有什么排解不开的,就敢把自己个往那房梁子上挂?”说着,大哭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因为把自己挂上去的那个不是我。这个问题还是年映荷同志比较有发言权。
“若是为了小格格,常人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姑娘在,孩子哪会没有?若是为了小时候的那些事,姑娘也该想开些,在这世上,哪有凡是合心的,姑娘得嫁贵婿如此,又是圣上亲自指婚,何等荣耀?怕是旁人艳羡,都艳羡不来的。”她低头拍着我的手,絮叨着,“纵使姑娘您不稀罕,仍挂念着小时候的事,”她顿了一顿,注视着我的眼睛,似乎在迟疑什么,不过好似又下定了什么决心,决定说下去,“那也该给自己留点念想,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兴许能如姑娘的愿呢?”
“小时候……的事?”我的心里盛满了诧异,难道那个年映荷寻死,还有外传。
她更是满脸不解,仔细打量我,可能瞧着我脸上的神色也不像是装的,瞬即把目光移到站在门边的春妮身上。
春妮似是惶恐,又似是带着些许轻松,跪上前来,“回太太的话,福晋自是那日病后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春妮真的是好巧妙,上吊说成生病。外交人才啊!哈哈。
嫂子竟也轻松的吐了口气,“依我说呀,有些事情,竟是忘了的好。这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说着,她高声呼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