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缘由，为什么郁桐能安然回宫？这件事我未曾追得紧，这意思便想着已经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可今日呢？”
郁檀不躲不闪，却似完全空了的瞳子，愣愣的只觉得唇角带了血，却是依旧安静地回答，“母后息怒，檀儿没想着华妃当真敢用性命来赌……若是父王今日来后宫晚上分毫光景，或是改了主意，她便定是要葬身火海了……”
苍白的脸色诡异的血丝，他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完全麻木了一般的感情。
“所以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一定有人预先告诉那个贱人你父王会来后宫……给我查出这个人！”
“檀儿明白。”郁檀依旧完全不带感情的声音，血迹一滴一滴地滴落，好在只是牙齿蹭破了唇齿内里，若是明晨起来，应该不会被落芙察觉的。
他唯一一点属于自己的念头可笑又可悲，他只想着不会让她发现就好了。
她的哥哥那么完美优秀，他怎么会让她失望呢？
王后疯狂的声音依然在指责着什么，天下人负她，郁国千千万万人都负了她……
郁檀忘了这是第几次，是从多小的时候便开始……他统统记不清，也许是他刚刚在这宫里有了说话的立场开始，不，应该是自他有了意识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总是和这漠然不动的金色佛像有关。
被她关在这里一夜，疯了一般的逼迫。
被她打。
谁知道那一身素白淡雅的东宫殿下夜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谁若是欺负落芙，你便要他们死……”
眼前交叠而出的景象，五公主孩童心性撕碎了的裙角，下手狠历之时却突然长出一口气的记忆。
还有那落水的笛子，为什么魏云染要让她不高兴？其实他并不想杀她的。
郁檀冷冷笑起来，渐渐发现什么都不再是真实的。
他如今早已成人，可是他的母后不给他一切，东宫太子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生活，甚至连一个安稳的睡梦都求不得。
所以他时常需要搂紧了落芙才能闭上眼睛。
他怕他看到的所有都是血色。
不是不想反抗的……
不过片刻之后，眼前的女人一如往常一般，愤怒地吼叫过后却愣愣地看着自己唇角的血，俯下身来慢慢地拭去，抱着他，就像是溺水的人唯一能够握住的东西一般。
她依旧是同以前很多个日夜一样，只是抱着郁檀哭泣，瞬间的软弱几乎让人无法相信，那样尊贵尖锐的凤目里掩藏的都是二十年的脆弱，可她轻易不会让别人看到。
“母后的一切都他们骗走了……只有你们兄妹，你是我的儿子，郁檀……你记不记得你是我的儿子！”
他只下意识地颔首应着，完全没有反应。
她抱着他痛苦失声，却只是重复一句话，原就是谁都知道的话啊……
“你是我的儿子……母后只有你一个儿子……”
所以他试着抬起手来，同以往每个日夜那样，带血的唇角勾起一个刚刚好的弧度，环绕着母后的手臂，试图去安慰，“是，母后放心，檀儿一定发过誓的，檀儿不会违背誓言……我早晚会有一日掌控三国局势，我会保落芙是天下最最尊贵的公主……”
一个完全崩溃彷佛长子是此生唯一希望的母亲。
一个完全被逼得开始分不清噩梦与现实的太子。
这宫里，到底……到底是谁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