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一方幽暗的存书之地平日再无人来,落芙太过清楚,若非有事否则数月也不见得有当职的公公入内清点,纵是明日当真再有人来守着恐怕也压根不知道里面被困了人,她心下当真懊恼自己鲁莽行事,方才跑出来也根本没有人同人说起。
她堂堂公主竟然真的要被困死在这大内皇宫之中么!
一刻慌乱的念头闪过,落芙下意识使力地扭动手腕,却发现那绑住手的衣料没有打结!
布料摩擦之间慢慢松开,方才那奴隶气力极大她非常清楚,可是那人竟然只是狠狠地用力将布绳绕紧……勒得她几乎一时半刻动弹不了。
那个疯疯癫癫满身脏污的痴傻奴隶。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入夜惊魂。
“落芙!”太子从东宫前殿匆匆而来。
方才郁檀听了秋儿回禀再顾不上其他,只看着宫灯初上,夜色之中廊院芄兰盛放,而那兰阁里的人却刚刚梳洗换过了衣裳,惊魂未定的面上却故作平静。
屋内一片狼藉,很明显方才回来的人甚至来不及掩饰,地上零散被拧成结的半边。
郁檀看着一侧扔出脏污破烂了的裙摆,立时苍白面上忽然起了些紧张,“落芙……你到底跑去哪里了?秋儿说你身上还受了伤,过来让我看看。”他走过来却突然看着落芙捂住了手臂,“哥哥,这一次你不要问。”
他停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竟是没听过她如此笃定地阻拦自己,“让我看看到底怎么了?手上受伤了?”郁檀盯着她只捂着手腕,衣袖下一阵被勒的痕迹,他突然收紧了目光伸手拉她起来,“谁弄得?这宫里有人敢绑你……是谁?”
她身上明显被人欺负的痕迹,突如其来惊破了满身白衣淡雅,郁檀眼底突起波澜几乎瞬间起了不一般的狠,落芙便又看着兄长忽然成了这般,只不住地收手拉他,“哥哥……你先不要动气。”
灯影下几乎了无血色的脸面越发地浅淡,郁檀死死盯着她却有些入了妖邪一般竟是带了笑,“落芙……告诉哥哥,谁欺负了你?”哄劝的,竟是有些诱导意味的,“别怕,今天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没关系,哥哥让他们统统都还回来……”
兰花纹样的垂幔被风轻轻撩起,满室荡开的琉璃五色光辉却掩不住他脸上愈发冷淡下的笑容,落芙恍然抬手努力地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这个样子的郁檀几乎又开始陷入了那种奇怪的情绪,同他平日完全不一样,她抚着他的脸摇首,“我没事,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哥哥……你冷静下来……”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空了的瞳色,“谁敢碰你我便要他们都付出代价……落芙,我只有你……”
“哥哥!你看着我!”她努力地让他收回这样危险边缘的情绪,努力地试图拉他走回来,郁檀愣在当下,却渐渐从她目光中找寻到自己的影子。
连唇色都渐渐快要淡的看不见的人。
苍白的,日光下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活得更真实……
他很痛苦。
郁檀死死地抱住她,“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次我现在不能说,哥哥,你信不信落芙?”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抱住她像是抱住最后的浮木,“我当然信你。”
“那你便不要问我,好不好?我还没有想好如何说起,但是……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人伤害我们,不管是谁……”
她嗅着他满身的紫檀烟火,竟是狠狠地咬着唇,“哥哥,我知道你一定背负了很多故事,为了不想让我知道,不想让我也同你一样是不是,这一切……都该是父王和母后过去的事情吧。”
落芙心里很乱,那一小块暗褐色的香木几乎颠覆了她过往的十六年,“也许母后是真的恨死了这一切。”
郁檀的心神几乎在一瞬间溃败,他突然扭过她的脸来,“母后同你说了什么?她威胁你是不是……她把你怎么了?”
“哥哥!”她竟是被他大力弄得疼了,一步后撤却看着郁檀惶然撑在桌上,“我……我说过的,你不能涉及这一切,她为什么还要逼你?”
事情更加的乱了。
落芙死死地忍住那句话不让自己随意冲出口,可是如若明日起来她按着那个危险的质子说过的方法试出了真相……
母后想要毒害父王么?
这句话她怎么能信呢。
她开始觉出哥哥一直被人逼迫得完全扭曲了性情,落芙看着他颤抖着伸出手向自己而来,似乎是想要确认些什么一样,她抱紧他不动,像是抱着一个孩子。
“哥哥,没事……落芙没事。”
他一直念着什么,“为什么她还要逼你……”
“没有,她没有。”她把他的头压向自己心口,“没事了,真的没事,哥哥,你放心,落芙不会出事的。”
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交叠一处,他几乎陷入无法控制的噩梦中,苍白的脸色却同她完全不同。
只是淡薄得好似茶花一般,如同泽宫金顶下的魔。
那佛像前的女人微微回身,“绣娘?”
“回王后,这几日信成侯一直同华妃那边来往频繁,借着母子的情分,那信成侯说是探望母妃,宫人们也不好说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想出了个好法子,哼……认母?当日留着郁桐却是我想错了,他竟然有这般城府,为人子女,他能认传言害死他娘亲的人为母,果然是个狠角色。”女人轻轻端了茶盏,“如今这宫里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信成侯和华妃尽释前嫌,我同那个贱人也平安无事,郁景程该是两方得意,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