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立时会意,只笑起来一如往昔,“主子放心,奇鲮的量已经加大,恐怕……就是这几日了。”
她干脆地扣上那茶盏,“他们以为逃出冷宫来就能联手同我争同我斗,真是一群痴傻的蠢物……这一次,我不想再玩这些无意义的争斗了……”
绣娘安然伸手来撤换了热茶,目光如井,王后抚着腕子上那粗重的碧玉镯子,“我要直接让郁景程拿命还。”
佛音绕梁,远远地郑公公扬起首来四下望望,只提着那声音告诫四下宫人,“王后仁善,这几日又为吾王病体礼佛祈福,你们一个一个万万不得胡乱说话,扰了王后千秋功德……可如何是好……”
微波轻动,风起掠过青郁华盖,遥遥地宫门前一架宫制车马匆匆而出,车前疯疯癫癫地坐着个人只痴傻地发愣。
旁边有人听着宫门守卫验证身份放行,“质子重城?”
车中之人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却也并不答话,一个赶车的奴才陪笑地应了,“如今吾王为表我大郁以仁治天下,特准质子与皇子同礼……北边那质子府也新封了的……”
子息堵在马车之前百无聊赖地低着头,只抠那衣服上的脏麻绳,全是莫名其妙可笑的场面,几个宫门守卫努力憋着嘲讽的笑意摆手,“走吧走吧。”
芙蕖花塘之中正对宫门辟出笔直一条平坦长桥横跨水塘,四方宫门的车架多通过其去往对岸御街,青灰石色却点了玉石紫晶,一到入了夜趁着月光灯影更显皇宫辉煌奢华。
关外长河转,宫中淑气迟,画栋帘影太平盛世,三国兀自维持住面上平稳,夏王垂危之时忽然挑起战乱,却仍旧是让昔日骁勇的郁军大败而返,甚至被迫用亲子以作质子交换。
那长桥上的紫晶点点染了湿气,芙蕖花开成海,几声闲言满是荒唐。
“什么夏重城……不过如此啊,看他带来的那几个奴才,总不能夏国人人都同那奴隶一样吧?好像个野人一般……”
眼望着那往府邸而去的车架几个人再掩不住笑,什么传言桀骜冷厉的夏重城……不过也是个阶下之囚而已。
一直到再上重灯的光景,质子府里一片冷清景象。
正厅前堵着个高大的身影,脏兮兮蓬乱着头发,只呆愣愣地看着那燃起来挂着的灯影,厅上一人斜靠着上首木椅,刚铺了夏国带来的豹皮,他只盯着那烛火思量,半晌开口,“子息,看来事情比我们想得要难,这郁王宫里似乎也正在内斗……而且看样子,没有人知道那东西在何处。”
那被唤做子息的奴隶只是吃傻傻地点头,听着主人叫他高兴地跑进来,夏重城蹙眉摇首,“坐下!”
“是,主人。”
他终究安分地也像模像样的坐在那椅子上,夏重城便又开口问他,“你可确定这东西当年被人带了出来?”
“是。”凌乱而按着怪异样式拧成结的发丝几乎挡住了半边脸,子息只是坐着颔首,“子息不会骗主人,是主人当年救了子息一条命。”
夏重城摆手示意他不用废言,“郁王如今也染重病,而这小公主今日撞破了的事情……有意思,看样子郁王也不是普通通的偶然染疾。今日我倒也不是白走一趟,起码探清了这宫里的形势……子息,记得提放东宫。”
“白衣的人!白衣人很好看……”子息突然想起了东宫之主,只傻傻的笑,“他不适合做太子!”
“便是这种看似不适合的人才可能是危险所在……我总觉得郁檀不似面上所见,说不清为什么。”夏重城摆弄着自己手上龙首宽戒渐渐沉下眼色,“我们的人准备的如何了?”
子息忽然有些故意装作正经的模样,本是泽国的人带了西域轮廓,可惜全被这痴傻疯癫的性子给弄得让人望之生恶,眼下一听主人问起重要事,瞬间坐直身子衬得一张脏兮兮的脸愈发可笑起来,“主人,三年之内通过商队陆续混进来的人足够了。”
夏重城忽然一个噤声的动作,起身望向四下,质子府只被派来了零星几个下人,这时候入夜时分更无人照管,毕竟他说是质子,实际上无非便是被夏国牺牲的弃子罢了,郁王留他一命已经算是仁义,更何况……
对一个质子谁会上心?府里冷清乃是常事。
夏重城反倒是觉得如此正好,他迅速掩上了窗,“子息你这个蠢物……以后记得说话之前看清场合!”
那奴隶只是憨憨傻笑,一个劲地点头,玄衣之人重新坐下,望着这龙纹宽戒却满面冷峻,“父王本便对我期望甚高,这戒指便是证明,这皇位……我一定不能拱手让人,就算他是我大哥。”目光一转,夏重城扫向他,“若我能得到那东西抢得太子之位为母后报仇,子息……我定当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灯影后的男人抿紧了唇角,突然浮上些笑意,“生在帝王家便是如此,若不想成了无头的冤死鬼,就要想办法先控制别人……”他想起了今天见到的那个公主。
年纪尚轻,眼角眉梢都是被人宠惯出的傲气,却并不娇弱。
很艳的一双凤目呢……
穿了一身很华贵旖旎的衣裙,明明是翻窗而来染了满身灰尘,却让夏重城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他靠在那豹皮上回想,“落芙公主?不像芙蕖,倒真真有些兰花香。”
子息望着一侧有茶盏跑去倒了一杯回来托着,夏重城打量他一眼有些不耐地接过,却只听他傻傻地念起来,“她是泽国人的样貌,子息……哈哈!子息看得出的!但是和那白衣的人不像,不是一样的。”
夏重城再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兰花……可于谢庭漫芳草,也可幽香蔼空谷。这小公主可有双不甘心的眼睛,有意思。”
暗夜无声,一队人马集结于城外郊野,各色衣裳服饰,却都是百姓样貌,他们不久前接到夏军战败的消息,即刻从江南四方赶往郁国都城。
一人捏紧了飞鸽传信,分明的盐商装扮,却是面向皇城暗暗压下了那袖口细密的纹路,“二皇子已被封质子……如今全待一个时机。”
几人随之应下,“誓保二皇子安危!”
人人袖口处,绣得却是那金线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