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承家,无往不复,升平,辰时——”铃铛曳地软金沙的袖口一队宫人匆匆提灯转过花廊。
皇宫之上随树而栖的黑鸦成百上千却同时隐于无形,草长莺飞芳菲节气,忽如起来在过了辰时后滚滚起了惊雷。
林木婆娑,禽鸟惊鸣。
雷声轰然而下的时候,太极殿前那一身白衣冷然望向华妃娘娘,“父王病体不安,娘娘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天地骤然震动不吉,宝蓝色的人影指望着他突然缓了方才尖酸刻薄的气势,明明是一直说着让吾王彻查香木之事,这时候华妃却看着郁檀噤了声音。
她对着一侧细微的琉璃五色灯上下望他,面色极是压抑,欲言又止三两次,女人终于开了口,“太子殿下,吾王病情已经查清。”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拢额边对的发,风声忽起,映着那阵阵春雷风雨前兆,华妃努力地拉出一丝笑容,“数年不见太子殿下……”
她的确是很多年没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他了。
如今的郁檀已然完全成长,却依旧有些单薄的架着一袭白衣,华妃几欲再多说些什么,却看着他抬眼望着自己很是冷漠,“华妃娘娘,冷宫数载,你以为如今逃出来了就能一手遮天?”
“不!”她忽地转向那殿门,“臣妾实是忧心吾王,吾王身子原是一向康健,这么多年却遭奸人所害!太子难道便不想为吾王揪出真凶?”
巨大的风声突至,噼啪撞开了殿门露出黑洞洞的幽深内里,药香混着细微的灯影打在一面屏风之上,明黄的软帘后剧烈的咳声昭显出了经年幽恨,“退下……统统退下!”
郁王大吼出声,细瓷药碗砸在地上,郁檀退后两步拦在华妃身前,“父王!”
郑公公谄媚地笑着堵在那殿门前,诡异的声调透着奸佞,“吾王有命……闲杂人等统统退下!”
雷声撕裂开黯然天幕,噼啪落了雨。
风雨飘摇之中那宝蓝色的华衣只固执地盯着太子望,忽然殿中又是一声杂了气喘的吩咐,“命人往泽宫……去请王后……快去!”
郑公公迅速带人围住了太极殿,那一身白衣被迫退后,细密地雨点带了夜的湿寒染在衣襟之上,华妃同样退于长阶之下,只失了神地念,“郁檀……檀儿?”
郁檀眼看着天有异相星月齐隐,愤然回身,“华妃莫不要以为如今便是你赢了!母后同父王多年感情岂是你可以轻易利用的?”
“但这香木的事情你们作何解释?”
一对宫人领了吾王之命匆匆提灯转向后宫,华妃咬着牙望着郁檀毫无血色的脸面低声开口,“我不会让她得逞,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如今太子成人……我再不用委屈遮掩了!”
郁檀完全不知她的目光之中翻涌而起的复杂感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只看着遥遥有守卫搜查四方宫室无果赶回东宫,他心里惦记着落芙下落,更不知如何能够解释这闹得铺天盖地的香木之事,转身便往回赶,“来人!给我送华妃回去!”
“太子殿下!”女人尖利的叫声几乎划破夜空,郁檀头也不回,“不论你们究竟想要如何……我都不会放着落芙不管!”
他亲眼看着父王病体至此仍旧执拗不放,这一切都只是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他再不想为了这一切自己根本摸不清的过往再违心地维护那个女人,虽然那是他的母亲,口口声声说着的,暗夜之中搂着他哭泣的母亲。
“落芙……”不断有人说着搜查不见公主踪迹,“宫中形势危险,落芙到底去了哪里!”
雨势渐大,皇宫早已毁尽笙歌,一片混乱。
多年笑傲三国的郁国皇城入了夜却是一片阴云不散,提前了数月的雨季一如二十年前狰狞鬼魅,华妃匆匆赶回华兰宫书下密信,“趁乱出宫传于信成侯,命他即刻入宫……恐怕今夜一定是要出事的!”她站在华蓝宫之前的花廊下远望宫门明灯入邪,“还有,传命于司马府上,命魏长铮集结所有麾下可调动人马,一旦时机到了……魏云染之仇便可沉冤昭雪!”
这一局是非之中的所有人都被捆牢在那金色佛像之下,点点青烟染了太多血腥,“魏长铮……这一次你若还不能痛下决心,那便是你助纣为虐!狠心放着你那独女冤仇不报枉为人父!”
当年冷宫深怨,一只乌黑畜生粗嘎的声音恍若回魂之兆,突然地再度从幽冥袭来,风声鹤鸣树影摇曳,“他日成龙,以母为祭!”
市集热闹收市,那宫门前辉煌金玉的芙蕖花塘顿起波澜,“魏司马屯兵犯上……速速报于吾王!”
太极殿前早已重兵环绕,榻上之人危在旦夕却忽然撑起身来,“召中宫来此!咳咳……素素……传寡人旨意,除却王后余人统统退下!”
大乱映着雨声砸在心上,不断有人高声惊呼,“吾王!宫门之处生变,魏司马扬言要为安平郡主讨一个说法,已经带兵围住宫门……”
“退下!”一句带了血的怒斥掷地有声震慑四方,那太极殿前众人忽地一愣瞬间只闻风雨飘摇。
江山如晦。
就连魏长铮这般耿直的心性也再忍不下去了,司马府上独女丧于深宫,魏夫人恸哭三日不得开解,最后悲痛欲绝至今卧床不起。
他为国出征的日子里日日拼杀,却不知皇城之中早已家毁人亡。
郁景程一手撑在那榻上屏退所有宫人,被风带起不断开合的殿门噼啪打在耳畔,“不论殿中如何,若无寡人旨意,谁擅闯太极殿杀无赦,株连九族……”
“吾王!”
人影纷纷大惊四散,御医早已被郁王尽数退去,宫门生变而宫中四方势力顿起争夺,再无一刻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