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熹微,轰隆隆的雷声雨声几乎打了一夜不曾停歇,外边早已面目全非的一切都没有涉及这一间黑暗僻静的小小书堂。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呼吸憋闷,无数的声音交叠在耳畔几乎辨认不清,还有哥哥最熟悉的声音不断的叫喊,她突然惊醒过来,只觉得那窗缝之间的天色渐渐澄明。
该是快要天亮了么?她努力推开那封住的后窗却嗅得空气中满是咸湿的味道,不单单只是暴雨腥气。
忽然就觉得紧张。
帝女珍绝的长裙依旧带了最最珍贵的雀羽翎毛,此刻她微微探首四下环顾,却只觉得心下不安,落芙按着原先的法子翻过后窗,抬起头来却看着那紧紧挨着这一方窗子生长开的碧桃几乎绽放得摇摇欲坠,太过饱满的花苞压弯了枝叶,她本能地伸出手去,刚想接住那花叶却嗅得了风雨过后扑面而来的灰烬气味,皇宫之中竟然隐隐传来兵戎交错的声音,只听着前方宫室哀哭不绝,有人长声念着吾王驾崩……
“父王?”落芙忽然慌了神,她藏在这僻静角落里整整一夜,此刻远望太极殿,竟突然在黎明混沌天光中发觉自己再望不穿那檐角帝王鸱吻,“父王不会的……”手下的那团花叶刚刚触及掌心,她手下不稳听着哀鸿之音就想往前去,那饱胀的花苞猝然落下,直往尘烟泥泞之中堕去。
一双手幽然无声,树下有人闪身而出只一个瞬间举手花落。
小小的碧桃稳稳落在他掌心之中,落芙余光之中惊觉有人,来不及说话回身却看清了那人面孔。
寸步之外,花树下的男人并不望她,一双锐利眉眼只看着掌心花苞甚是悠然自得,“难怪郁王撒手而去,这宫里竟无一可靠之人,出动了一半禁军连个公主也寻不见。”
还是他从泽宫趁乱出来突然想到了这里,澄心堂僻静无人,初次相遇这公主翻窗的法子可是想得极好,若她想避着人定是来了这里。
“你什么意思!父王怎么了?”落芙冲上前苍白了脸色,“父王到底怎么了!”
他不回答,天色带了旭日东升的前兆有些黯淡的金,她半边兰妆再无喜色,一双凤眼却满是骄傲的光,夏重城眼底几乎毫无预兆,五指合拢便教那掌中花叶尽数成泥,“小公主,郁王驾崩,中宫之主亦随之而去,统统被你父王自己一把火烧死在了太极殿中……哼,亏得你失神地躲了一夜。”他故意说得轻巧,一字一句,只想看看她眼底的光会不会一点一点泯灭,却不想这金贵的主子就算蒙了灰对这深宫失望透顶也不曾怯懦,落芙立时开口竟然似烧起来的凤凰,“你胡言乱语!”
夏重城再懒得同她废言,“子息,给我把她带走。”
“你放手!”落芙彻底大怒,扬手就像着他面上挥去,“让我去太极殿前,放开我!”几乎挣扎不得,那奴隶气力极大三两下将她手制住,落芙不住挣扎疯了一般地叫喊却发现这宫中早已形势大乱,这边剧烈争执半晌竟是无人理会。
巨大的刀剑之音几乎愈发逼近此方,夏重城微微蹙眉,“华妃同信成侯拉拢魏长铮,三人联手想要借此大乱夺位,可惜东宫太子到底是郁王长子,太子殿下名正言顺终究占了先机。”
他回身抬眼扫向落芙,半边冷峻脸色惊散满树桃花色,他只冷眼看着她为了不让人制住自己不住厮打,那女子惊世的妍丽眉心蹙起,尊贵无尚的公主却仍旧是在最狼狈的时候再次遇见他,落芙掩不住愤然开口怒斥,“我同你毫无纠葛,你为何两次三番出手相害?”话音刚落,子息一声低呼竟是看着她又这般死也不肯放弃,连着自己掌上血肉一口咬了下来,夏重城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拉向自己,“落芙公主,如今你父王母后皆亡,唯有长兄一党之力同魏司马麾下相抗,若他一旦有了闪失,不但这大郁皇位旁落,而且华妃同信成侯绝不会再让你们二人活下去,这等形势你该比我清楚……”
那一双几乎被逼出了泪光的眼目狠狠地盯着夏重城,她一步也不肯让,咬紧了唇额上俱是冷汗,这小小的公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突然而起的气力几乎就要挣开子息的控制,夏重城干脆地笑起来,一只手扯住了她完全零落而下的长发,“真是有些脾气,这便是你自找苦吃了。”说完了他一只手抓住她左臂竟是狠力扭去,“让我去太极殿……啊!”她不住地叫嚷,竟真的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笑着用力,“扭断了你的手,可就要疼死了,小公主……你怕不怕?”
气力一点一点加重,天色渐渐亮起来,远远地有人怒吼,“吾女云染,爹定为你报仇——”
夏重城看着她的双眼使力扭住了那公主平日几乎再无人碰触的左臂,几乎只一个瞬间就看着她完全控制不住咬破了唇,竟是生生被他扭断了手。
“你怕不怕!”
她只是摇首,甚至不知道为何这人突然冲出来不惜代价绑了自己,落芙眼泪分明就在眼底打转硬是不开口,整个人疼得几乎痉挛倒在了地上,夏重城微微蹙眉却突然松了手,看着她墨色长发混了昨夜暴雨泥泞,“子息,把人带走!”
整座金色莲花的宫室摇摇欲坠,魏司马乃经年兵权在握之人,一旦这一层关系再稳不住,势必皇宫失守,各方宫门混乱之中打开无人再顾得上其他,胆小的宫人眼见皇宫惊天巨变一朝太子失势,纷纷逃命而出混乱无比。
郁王竟是自燃大火,一把焚毁了太极殿,甚至就连王后都一同殡天而去。
一夕之间,那一身白衣守于崇福门下只见禁军纷纷跪于面前直言宫门失守,他却再也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