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是玩味的笑起,上下望她,便又见到那本该是死了的光于她眼中复苏,挣扎的,弱小的,甚至还算是稚气的仇恨渐渐成形,她早已花了满脸的兰妆再不分胭脂颜色,却仍旧带得这小小破庙之中灼灼光华,他只是那般很是桀骜地挑眉,“明日你三哥继位,这世上再无一个落芙公主,你还能如何?”
这样被迫被人掠走不明目的凶险之地,她却轻轻开口,迎着火光极是笃定,“带我走,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带我离开这里。”
夏重城哈哈大笑,“怎么,现下是想和我来谈条件了?你可知道明日晨起新王登基,你那三哥绝非善辈,定会下死命令赶尽杀绝追踪你的下落,而我同他们之间的盟约恐怕也要被新王撕毁,郁桐不会轻易让我归国,这一路上是生是死都未可知,你现下……是求我带你逃出去?”
她毫不意外,看着他定定开口,“你既然能绑了我离开,自然有你的图谋,不说也罢,但是条件是无论你想要什么,带我先离开皇城再说。”
那样微微生刺的兰,可曾有人见得?
夏重城果真觉得自己在长桥之上一念之间并没有做错,“好,只是这代价你可想清楚了?这一路上你只能为我奴仆,而且……你如今什么都没有,什么事情便都要依了我。”
她拉紧了他给她的外袍,竟也真的狠下了心意,“只要带我走,无论去往何处,其他一切都是你的。”
那火突然就撩得人心猿意马起来,他伸出手去突然揪着她长发将人拖至身前,伸出手去一点一点勾勒在她眼角眉梢,“泽国的女子都生得带了西域的艳,你骨子里还有江南之气,更是难得……”
下一刻他突然狠狠咬在落芙唇间,瞬间见了血,狂暴而又蛊惑。
她眼底只燃起了一刻火光,却很快压下了自己的惊怒,动也不动。
“真的这么听话?”他松开她之后若有所思地拭去唇畔她的血迹,却也轻轻地替她将脸上的泥泞擦净,“兰花……可有王者之香,不能肆意践踏。”
袖口的金线纹路让她看得分明,落芙心下一念闪过,“你好似总念着兰。”
他不置可否,忽然转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落芙。”
“你已经不是公主了。”他的反驳同样如同他的人一般莫测却也带着坚硬的棱角,落芙摇首,“我是落芙公主。”
她什么时候都该是公主,她牢牢记住的,这是骨血里的自持和尊贵,并不该被逆境所折杀,这样才是真正的帝女风范,才不辱她父王母后当年大战三国的英名。
所以她牢牢握紧了这最后的称呼不松手。
早已入了夜,落芙看着夏重城好似是听出了什么,忽然起身不再同她多言,他命子息出去探看,不过片刻归返,那奴隶却极是兴奋,“主人,我们的人就要来了,王副将正在庙外林中守着呢。”
落芙看出这子息平日说话颠三倒四,真倒是有了事情反倒也还明事理,不是当真痴傻到底,否则夏重城也不会随身命他跟着。
一时想起了当日澄心堂他并不曾打死绳结的事情,几乎算是救了她一命。
她看着夏重城听了此言转身出去,那庙门早已破了大洞,他干脆挥剑砍落半边一步迈出,子息冲出去同样跟着,想了想好似是觉得不对,忽然却又回身冲她故作凶狠地吼了一句,“主人不会放你走的,好好等着!”
一小簇篝火燃得周遭空气都变了形,深夜的皇城西北荒郊野地一旦寂静下来满是怪异的鸟鸣,落芙本能地扯住那玄衣护住自己周身,缺乏地蜷缩起来靠着墙,没等片刻,忽然却又听着这石墙外一阵低沉地瓦砾敲击声响。
有人在外边……而且听这声音只同她隔了一堵墙而已。
乌鸟夜啼而墙后有人,立时落芙觉得毛骨悚然整个人都被惊得坐起来,她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夏重城的人,四下形势不明,但却间或听着这墙后不断有人好似是极隐蔽地敲击墙壁,一时她心下起疑,试探性地撑着自己缓了一刻气力,靠着墙勉强站起,“谁?”
声音不大,但这破庙四面落风,足够墙后的人听得清。
“公主……”
这一声呼唤几乎立时便要逼出落芙的泪来,太过熟悉的声音她自幼起日日都听得,如今听来却如同汪洋救渡一般难得,她再顾不上其他慢慢地用右手扶着墙摸索而出,只看着那庙对面一片幽邃的林木有数十人集结低声商议什么,夏重城为首,左右之人皆是寻常百姓装束,却在暗夜秘密集结于此。
这一个他疏忽的当口……落芙再不能等,慢慢顺着那墙绕出,只看着林中诸人聚在一处压低声音说话,再无人来得及看向此方。
“绣娘!”昏暗的破庙后更全是坍塌的瓦砾,年长的陪嫁侍女一身黑色斗篷遮住了脸面,听得她唤出声来匆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把拥她入怀,“公主,绣娘终于寻到主子了。”
落芙不住地摇首,那泪就要涌出却被绣娘死力地掐住,竟是生生地忍了回去,她突然有些明白,竟是沉下颜色来望着那带自己长大的人,“绣娘竟是逃出宫了?那宫里现下如何?东宫……还有……还有秋儿呢?”她混乱地思路再度被牵连出来,情急之下竟不知还能问些什么。
绣娘只是摇首,依旧那般目光沉凉如井,脸上却再没了往日宽慰的笑意,“秋儿恐怕已经被处死了……吾王同王后殡天之日而身后奸人祸国,如此国丧之时公主万不得随意哭泣!”
落芙只是颔首应下,却看着她匆忙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月色黯淡,她来不及望清楚就已经被绣娘拉起了右手,“主子快些戴上。”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