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的轮廓她越走越不知道前方待着的人究竟会是谁,这一路满身是伤,带了毒的茶花晕开了紫檀香气,却又被一阵剑音惊破,满目烽烟,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战火,她却看着自己挥手云动,凤凰临天,只冷眼望着那弘江千里清淡开口,泼天赤红光影。
当媚景,恨月愁花,算伊全妄凤帏约,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一直到落芙双手胡乱地摸索,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梦魇中猛地睁开眼睛,她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那破庙之中。
惊鸿影落,梦中白衣终究暗哑定格,扑面而来的满是马蹄尘灰。
浑身几乎都如同被人磨成骨粉一般的剧痛,她清醒过来却发现被人直接按在马背之上绑住了手脚,如同战利品一般上下颠簸,落芙立时喊出了声,还没等她瞪着那骑马的人,先看见夏重城微微勒马速度却并未曾减缓,两侧杉木疾驰而去,他厉声开口止了她的问话,“若不想咬了舌头便闭嘴!”
落芙努力扭动双手却发现那麻绳打得极死,而身侧俱是同样快马疾驰之人,天色几近黎明却仍旧不曾大亮,荒地之中打马而过直教那风几乎吹得人睁不开眼,“你……要去何处?”
话未说完那马急急被人勒住,子息速度极快上前方探查前路,落芙被横捆在马上全不知眼下什么情势,却忽然也为了稳妥起见安静下来,那奴隶归返只低了声音,“主人!前方便是城门处了。”
没等她再使力问出第二句,夏重城已经像是举着货物一般猛力将人从马上拽了下来,落芙跌在地上才看出左右惊马之上皆是北人样貌的男子,明显便是夏重城暗中集结混入江南的随行之人,而且他们人人换上了百姓装扮,其中十几人乃为粮商装扮,更是面相极为沉稳,怕是百里挑一才能跟着他来此地犯险。
夏重城环顾左右,手指微微攥紧了那龙首宽戒极是低沉开口,“此地为杉木林最北端,再往前去转过几条贫民巷子就该是北城门之处了。”
远处陆续有后续赶来的人马,拉长的木头马车上满满地不知装了些什么,极是像模像样的捆了些不知何处劫来的粮袋,还有人算命者的打了长幡而过,各个倒真是极是唬人,人人见了夏重城俯身行礼,落芙忽然却开了口,“你们如此便想混出皇城?”
恐怕郁桐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们。
所有的人目光瞬间都聚集在这倒在林子湿地上的女子,一时粮商为首之人有些疑惑,“二皇子,这是……”
夏重城眼目不抬,“这便是郁王最宠爱的落芙公主。”玄衣而过已经拖着落芙起了身,“王副将,将她藏在这粮车里。”那人看着夏重城将那女子扔上粮车好似有些惊讶,很快却转为了担忧,压低了声音垂首探问,“可是此女既为郁王之女为何会同我等一路?二皇子便不怕她路上生事……威胁我们归国一行安危?”
那玄衣男子理也不理,示意左右人上前将她用堆积的粮袋掩饰得当,落芙全程咬紧了牙硬是不开口说话,只听着那细微的空隙之间夏重城极是不耐,“带她一起回去。”
郊野犹有野花淡香,这几日入了雨季,偏偏也总带了湿意,稻谷之间犹有清新味道,落芙逼着自己安静下心神,只努力地缓过手臂疼痛,今后这一路恐怕更不知还有何难事,决不能这时候同人再起冲突。
她不能死,绝不能死,这一辈子落芙都没有为了生死而忧虑,现下却被激出了天性中暗藏的心气,若是她现下怯懦的放弃所有,那么她父皇母后甚至还有兄长的所有希望便都统统被她断绝了。
这王朝国祚被奸人霸占,她不能再松了这一口气。
王副将果然不依不饶,只觉得二皇子从不作此无畏决定,“万万不可啊!二皇子可知此一行凶险难定?路上究竟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而且就算出了皇城还有十日路程才到江畔……”
“需要我再说一遍么……”他好似是已经压了口气,“我说带她一起回国!”
很快周遭俱是马蹄之声,不待片刻那春暮的日光洒满皇城街巷,整条御街之前已经有了人声,夏重城三言两语止了所有人的异议,更无人再敢挑战他的耐心,一时只听着子息又跑来回禀,“主人,城门下满是受惊欲逃出城的百姓,而王副将的人也已经受到密报,一会儿只要我等一行不出岔子,混在惊恐逃难的百姓之中便该无碍。”
落芙隐隐听出了不对,照这般意思,恐怕这城门守军之人也有了夏重城的眼线,她思前想后更觉出了此人城府之深,这一次借着江陵之战故意战败已经远超乎所有人的预料,而他如此缜密地布局数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这皇宫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机?落芙思前想后无法寻到一个解释。
忽然车底震颤,她只觉得车辕滚滚忽地那辆车便往前去,四下有人劈头而下,用了棕褐色的挡雨的油布将车上所有货物盖好,落芙自知万不能再发出什么声响来,整个人挤在这运粮的车里不一会儿便觉憋闷,好在四方都并不严实,隐隐透了气,也更能听见那街市上来往慌张,“信成侯不知如何竟能同司马联手,如今拥兵占了皇宫!大乱啊……”
来往奔跑的声音不绝于耳,很明显如今的郁国皇城早已人心失尽,坊间流言四起,一场雨后不但郁王殡天中宫仙逝,竟就连当朝东宫太子都不知何故暴毙身亡,而那些听了些影子来传话的人便说着,“这便是逼宫夺位,宫里有人逃出来说了,太子是被信成侯害死的!”
落芙伸手掩住了嘴,她只怕她再听见什么便再也绷不住这死撑着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