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居高临下看着这早已彻底被命运折磨得毫无往日风采的女子,风华正好的年纪,昨日还曾万民歆慕,如今瘫倒在野地上几乎便是求他,夏重城微微挑起眉来,“你于我不过负累,若我哪一日不想玩了,把你拖出去喂了野狗又如何?”
他只是想看一看她是不是真的值得如此,逃亡路上带着个女子明显不是他夏重城的作风,他不该做这么不明智的事情,但却总觉得这个昔日的落芙公主并不似所想,她不是一个金玉堆砌起来的空壳子,她有着和他一样危险的心境。
这样惨无人道的江山夜雨,孤身高处并不得意。
所以他盯着那地上的人努力地撑起身来,已经烧得昏沉毫无方向的女子却仍旧是咬着牙对他说话,“你不是想要找我母后的东西么……母后仙逝……但你既然能绑我走,就是还对此物耿耿于怀是不是……”
夏重城将她拉起来,口气异常郑重,“小公主,你最好聪明一些告诉我那东西在哪里。”
她却只是摇首,“我却也不是蠢物,夏重城,你……你若不带我离开郁国……或是……”她浑身颤抖几乎无法支撑自己,却固执地借着他的手臂撑住自己,“或是我死在半途中……你此一生都休想如愿以偿!”
夜火如魅,冷月黯淡,些许的光亮都被那人眸子里的墨色吞噬干净,夏重城眼底翻涌一刻,只觉得那揪紧了自己手臂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落芙好似所有的气力都只能撑着她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顺着他的手就往下滑去。
夏重城终究伸出手抱她起来,大步返回那村中,一脚踹开门去却看着子息靠着墙傻笑自己玩着什么,“去找些干柴来升起火。”
“是,主人。”
兰妆早已散尽,一张苍白的脸面上却依旧有着昆仑儿女的轮廓,落芙完全陷入了高热引起的昏迷,不断地在梦中只唤哥哥,伸着手凭空的就想要握紧什么,最终空落落的毫无凭借。
夏重城眼望着子息手下扑簌而起的篝火带来了些许的温暖,抱着她靠近那光亮,终究握紧了她手间,“你兄长尸首被人如何处置尚未可知,小公主,就算为了郁檀,你也给我撑住了这口气。”
他最终在那火光里柔和了一些棱角,子息愣愣看着,忽然咧着嘴又叫起来,“主人!主人喜欢她。”
夏重城抬眼一瞬锋芒,只一个眼神便教那奴隶吓得瞬间消失于门外,“子息不敢胡说了!”明明是高大的成年人模样,心智却又傻得无可救药,他总不能和个痴傻的奴隶争执,缓了口气将怀里的人放开,将那外袍铺在地上又将落芙抱上躺着。
夜雨湿衣,风里夹杂着混乱的海棠花香,却不知该是从何处飘来,如此逃亡的日子里嗅得花香着实难得。
他叹了口气到底是看着她的断手有些软了心气。
一直到后半夜忽然村口一阵声响,子息猛然推门而入,“主人快些走,凤鸣镇守军接到命令,那个……啊!那个年轻的郁王想要全国搜捕质子下落。”
话音刚落全村燃起的火把瞬间统统熄灭,王副将同样冲入二皇子所处的屋子里,匆忙就想要护他先走,刚一进来却又愣住,夏重城刚好褪了那地上女子的半边衣裳,露着她白皙瘦弱的手臂正望着什么,一时子息不懂还走过来就想先灭了火再说,却被那副将一边拉住,只沉下声音问着,“二皇子如此何意?”
夏重城不以为然,听着外边一阵慌乱却兀自不动,借着火光看她伤势,“她的手臂是我扭断的,如今过了几日,我只给她重新换了一块干净的裹布而已。”
如今连些医药都没有,这满身的伤病好是不好当真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那王副将立时急得无法,什么时候了还管那公主死活?他冲口而出说着,“眼下形势紧迫,二皇子快些上马吧,不然一旦凤鸣镇守军来此地搜捕,我们如此必是躲避不过的。而且……而且郁王已经下令,落芙公主助纣为虐,同长兄违背人伦狼狈为奸,已经下令追查其下落……”
那人却第一次出此下策,眼都不抬只下了命令,“副将先行出去带领余人尽快往前去,我处理好她伤势即刻便至。”
“不可!我此一行皆为保皇子安危……”自然那人耿耿于怀不肯先走。
“快去!”夏重城瞬间大怒冲口而出,王副将万般无法只得退了出去集结人马,子息守着门口,屋中的人轻轻抬起她受了伤的手,看着落芙昏沉之间蹙眉却念了句疼,他只能又停了一刻,等着她缓过口气来干净利落给她重新固定住,那女子忽然被牵扯得有些清醒,愣愣看着眼前的人只想着缩回手去,夏重城按住她,“别乱动。”
明明是满面带了火光的空屋,青灰的颜色,甚至一时教人望不穿材质,而她动也不动之下却只看见那狂妄的男人倾身而至,探手于自己裸露的肩头,两个人距离恰是机近,而她刚好是仰卧,一时落芙更加羞愤难当,偏了脸去。
他忽然也明白过来,只噙了些戏谑笑意额头干脆顺势将额头抵在她前额上,周身铺开的玄色衣裳遮住了她整个人,“小公主,你现下发热瘦弱得让我毫无兴趣,不过……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眼睛里有兰花……却也有伤人的冰棱。”
就像北国最美的景色,幽兰映雪,本是极难见的一切。
她看着他低下身来想要推开的,却忽然也一动不动,想起了自己现下一无所有,那右手腕子上母后留下的唯一遗物太过粗重,几乎咯得她生疼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