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出乎所有人意料,几乎是大肆铺张的亲迎二皇子回朝,只见夏重城旧日府前众人纷纷跪在马下,俱是不敢抬首,而这一身玄袍的男人下马并不多言,回首打量李德,他终究顾虑形势,仍旧是平和开口,“丞相用心之苦,如今我已安全归国,父皇身后诸事皆可交于我手。”他说着看那老者发丝已白,却在这夏王驾崩的日子里笑得颇是意味深重,只上前暗示夏重城三言两语,那人即刻请他入府中一叙。
必然还是有所图谋,继位之事虽然已成事实,但是这奸佞之人绝非善辈。
夏重城走出两步,忽然却盯着府里慌张张迎上来的下人想起了什么,只命人先引丞相入府,转身却是像着那后方马车过去,掀起软帘来拉下个极秀气的少年,一头青丝掩饰得当,这方看着竟叫府前众人愣住。
落芙缓过了气色,脸上几日修养也不似往日病态苍白,这一刻终于好好地见了日头,她却也不紧张,只深深吸了口气四下望望,不过粗布衣裳,可站在当下那周身气度仪态竟全不一般。
李德原是踏入了门内,听着外边一时安静余光之下留了心,突然却又笑着退了回来,夏重城并不避着人抬手试探她额上,低了声音念了句,“不再发热便是好得多了,你记得不准乱跑,入府随人去自行安歇,这一时三刻宫中有变,你若敢惹出了事……”
不等落芙应下,只看着一旁突然转出一位老者,丞相李德周身金玉自是不必多言,更是永远带着让她极是嫌恶的笑容,说不上为什么,落芙总觉此人的目光满是贪婪窥探,这些日子不过偶然几次在沿途中得见,这李德却好似总爱多看上自己几眼。
果不其然,他看似不经意走了几步过来,开口上下望她,“二皇子可对你极是礼遇,说你曾于郁国救他?”
落芙心里谨慎起来,并不多开口,只故意垂首算作是明礼之人,李德重又带了三分狡诈的笑起来,“可我怎么见着这如玉脸面不像是个侍从入伍之人?二皇子,你可当真是有眼光……只不过,前几日说他是病了?此刻养好了,倒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说完竟向着她伸出手来,夏重城想也不想抬臂将她拉到身后,“丞相,父王驾崩天下缟素,如今事态紧急,还请入府相商,这下人的事情便交由我府里的人去照管吧。”说完他只唤来自息带了身后那少年装扮的人入府去,李德意兴阑珊颇有些无趣,目光却是一直随着落芙脚步而去。
夏重城微微蹙眉,“丞相?”
那人转回目光看他对方才那人态度绝不寻常,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下的猜测,这恐怕不是个少年……
夏重城府中出乎意料的安静,下人并不多,兜兜转转子息拉过了个丫头,那人竟是泼辣性子,抬腿踹他一脚,“你个疯癫癫的蠢物快些放手!让你这一揪住需得痛上半日……”她一旁望着也知道这府里人都同子息极是熟识,也都知他痴傻并不睬他,那用红绳绑了半边发丝的小丫头比起落芙更大些的模样,一双眼睛伶俐聪慧,转了一转就望在了落芙身上,她颇是好奇,走过来仔细望她,“你可生得真好,怎么却成了男儿身?”
落芙不愿随意说话,更清楚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沉默才是最好保护自己的方式,没想到一侧的奴隶倒不怕,开口笑着指她,“静人你才是傻子,这明明是个小公主,你却说她是男儿……哈哈!主人让你带她去好好清理换身女子衣裳……”
被唤作静人的丫头可一点也不安静,明显吓了一跳掩住了嘴才没叫出来,过来三下五除二拉开了她的头发,落芙往后躲闪,不由自主抬眼看着子息,那奴隶傻呵呵摆手,“你别怕,静人是好人,主人说以后让她跟着你。”
静人听着子息解释了三言两语更是热络起来,拉着她就往后去,小小一方干净的偏阁,她耐心地替落芙梳理好沐浴过后尚还湿着的长发,镜子里的女子明显有着不同中原人的艳丽大气,长长睫羽带了湿润的水汽,更是凤眼清亮芳兰之气,那丫头忽然却也盯着她感叹起来,“你真美,难怪二皇子竟把你带了回来,静人入府三年了,没见他带过女子回来。”
她总算是渐渐放下戒备,想了一想开口看她,“我并不是他带回来的,是我要同他离开的。”
静人有些惊讶,这性子可同那些宫里娇柔奢靡的主子不同了,“听子息说你好似还是那边的公主?为什么好端端的扮成少年跑到北边来呢?而且……”她说话语速很快,更是聪明至极,不等她回答突然明白了些许,“我知道郁王数月前也暴毙而亡,你恐怕也是遭了难吧……宫廷事,太难说了,还有这里也是一样,陛下驾崩,太子……”她迅速的收了声音,过了片刻见落芙虽是受了不少折难,但端坐于此举手投足之间的气态都带了极好的教养气度,心里不知怎么便对这小小女子起了些好感,“静人该如何唤你呢?夫人?”
落芙惊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随他逃出江南而已……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她爽朗笑起来,明明看着胆大的模样,下手做起琐碎的事情却也极是利落,不一会儿已替她挽好了头发,“我们这边的规矩,不出阁的女儿不得入男子家中,若是你来了府里,便是要算做二皇子的人了,大家都是这般看的,何况我们这位主子经年在外,很少提及这些成亲的事情,更没带过女子回来,你可不便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