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清山之下的小小县城外忽如起来有大队宫制车马急赶而来,竟是仪仗辉煌,遥遥的铺开了百人开道,高头烈马金鞍昭彰,直直的向着这冷落的小城而来,马蹄滚滚,街巷匆匆掩户不出,却是从未见过的场面。
子息扬声提醒所有人马注意,可是已经来不及,对方如此势头根本让这一行没有还手之力,夏重城听出城中有变立时出来,只看着王副将眼见形势已经无法再避,先行派人去打探,“二皇子,如今躲无可躲,恐怕这人马该是李德那老贼派出的。”
这话一出人人心下一沉,夏王已去,宫廷之中该是群龙无首,二皇子生死竟是全被太子和李德握在了手里。
夏重城隔着院落远眺,并不太过惊慌失措,只低声询问,“我麾下军队如今还差多少时日才能赶来?”
祝澄心下混乱,算了三两也是急得额上见汗,“对方来者不善已经到了县城外,昨夜紧急调军……恐怕无论如何最快也要三日才可有千人之上队伍赶来。”
很明显远水救不了近火,无论如何今日是躲不过去,这李德竟好似是故意的等在这江畔一带,这般快就收了音讯,竟能阻截住他们一行。
人人都不知还能如何,只盯着夏重城一人望,他却沉下心气,“不,这般望着那宫中车架可不是讨伐之势,否则如何还能这般辉煌繁奢?”
的确不像是来杀人夺权的……
一个念头还不及转过,远远有人赶回,大呼不好,险些就撞倒在院墙上,“二皇子!是丞相李德!那李德……”
“快些说清楚!”
那人慌乱的指着外边万万没有想到一般,“李德亲至!队前竟是打出了二皇子的军旗!他们……不知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一直到那奸佞笑着的人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金线的宽袍落在地上,王副将都缓不过震惊面色。
怎么可能……
他若想出兵杀人灭口助那昏庸太子等位,当下乃是良机,为何竟是丞相亲至?
没想到那早已是暮年老者的李德浑身金玉,更是皱着眉四下打量这空宅,“委屈二皇子了,不……我该拜一声……陛下。”
身后随之而来的车马上下来几位英挺武将,人人俱是改了脸色,夏重城身后立时有位低的士卒口称将军便要行礼,正是负责驻守王都的三军将领,竟是随同李德同行至此。
他们看着李德当真是躬身拜倒,竟也单膝跪地,向着夏重城高呼,“恭迎二皇子归国,请二皇子速速随吾等回王都,入主皇宫!”
就连那匆匆从屋中出来而落芙都大惊失色,站在门边不知这是何种形势,所有人一瞬之间便跪倒在地,口称陛下,而夏重城竟是对着遥遥一方旭日忽然舒展眉间,从容气魄顿时震慑四野,只说了一句,“丞相平身。”
他很清楚这李德必有所图,但他眼下能助自己等位,其他一切都可以稍后再议,他不能将这天下让给夏清野。
就如同一场戛然而止的噩梦一样,一直到落芙被夏重城推上一辆纹龙捧珠的马车之时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她不知眼下到底如何,更是谁也不曾认得,再顾不上说话突然就看着夏重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匆匆往那前方的最为宽大奢华的车撵上去,只留下一语,“不要胡乱说话,若有人问起,你只说你是我麾下将士,郁国逃亡路上为我负伤,故此我准你乘马车回王都。”
落芙只得应下,一个人随着车马急行而去竟是有些紧张,完全没有任何外物干扰的时候,她本能的心下想要寻找一个安慰。
昨夜那人安慰一般的拥抱再度想起,那个人原是心下可容天下,肩上自有担负,他并不是那传言中一味屠戮的暴虐之人。
他在乎他的母后,在乎亲情,不可能会是无心之人。
一直到行出了清山县城之外,她才恍然想起,什么时候起她会在紧张的时候本能的想起夏重城呢……
明明是他扭断了自己的手臂,明明他见到了自己最最不堪的时日。夏重城用这样狂妄而又一意孤行的姿态打破了她的笙歌旧梦,在落芙公主失去了所有的时候带她走上一条两个人都无法确定的路途。
但是她并不抵触,也许……他说得对。
“你同你兄长那并不是爱情。”
对于他那般危险而又强烈得让人窒息的感觉几乎击溃了她往日所有的平淡相守,落芙忽然想起那只不明下落的笛子。
“哥哥。”她开始厌恶的这样的自己,念着兄长名字,心里却更加有了罪恶感。
爱的界限太模糊了。
越往北去越觉出了凉意,北国冰霜已在叶脉之上,而夏国王都自然极是繁华,中原腹地平坦宽阔,建城四方更是气象恢宏,比起江南之地明显远山,更致使视野极是开阔。
郁国山水习气多染醉软繁奢之气,而落芙如今眼见夏国诸多风俗和故土大部相同,半月后她已大致恢复了气力,眼前一派南北走向的街巷往来热闹,坊间规整,百姓多是简单儒衫,并不似郁国常以衣裳层叠之态来表明地位。
但是很显然,国丧之日全城禁止歌舞乐音,随时天光犹在,但也染了些暗淡光影。
一直到车马入了王都,她暗暗从软帘缝隙之间远望,看似这城里寻常门户并不知晓皇家争夺,日子总还是要过,竟似还有小贩沿街叫卖,一条虹桥横跨城中水渠隔开了南北长巷,一旦到达了桥北,这才见得诸多府邸气象全然不同,高门朱户,明显该是达官显贵之人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