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日,府里的人都知晓二皇子这一次是真的带回了心上人。
那传言中的郁国公主一双凤眼极是明艳,更带了西域人的容貌,远非庸脂俗粉可比,却只是好似很少言笑,欢喜了便只是在廊下望望花色,可惜这秋日末尾里再难见大片的花木,她也只是静静哼起些她们没听过的小调,静人时常同旁人说起来,只是有些不解,“夫人不爱笑呢。”
那么美的眼睛,骄傲的,却总是藏起了欢喜一样。
静人胆子大,曾经不经意的开口问过,落芙却忽然收了所有表情只是摇首,“若你用生命想要守住的一切,终有一日却死在你面前……也许你也便明白了。”
她最好的时日都已死去。
这一日夫人仍旧往花圃去,夏重城不知为何,每日都耐心地陪着她来种兰花,谁都想不到如今国丧之时,太子下落不明,而继位人选迟迟不定的时日里为何这二皇子还有如此雅兴,但是他却真的只是很简单的陪着她一起种花。
有时候两个人满手都染了湿泥,他也不寻人来,只自己去一小口井边舀水上来,拉着她给她浣手。
遥遥晃晃的井水里倒映出两个人的面色,她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人心不定,府中流言四起的日子,落芙终究忍不住开了口,“为什么李德时至今日……不肯拥立你继位?”
夏重城面色不动,看着那满园的兰花,“还差几株便都种齐全了。”
最终她不再问,对首的玄衣之人只突然拥住了她不动,静静立于风中,他却闭着眼睛嗅着她发间淡香,“我想带你看看母后,但是……恐怕要等上一些日子,等我有把握能够控制李德,等我成为最强者……小公主,你早晚都是我的。”
她想起了那一日昏梦之中的芄兰歌,在她失去了所有之后,逃亡路上也还能够听见,落芙终究有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她第一次回应于他,抱紧了他微微颔首,“我们都会达成所愿,夏重城,我一直都信你为强者。”
落芙那个时侯早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意,这一路上,竟也是她同夏重城彼此支撑下来的信念,他不再追要那件东西,而她也不再逃避。
兰花女子,他抱着她渐渐下了决心,绝对不可以……不管是为了什么,哪怕就是这千秋万载帝王功业也绝对不可以。他不能毁了落芙。
恰是这一刻无双之时。
府前马厩旁王副将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传命几人压低了声音说上三言两语,几人略略转过身,只遥遥瞥见那边廊下二皇子拉着那妃色长裙的女子一同回去。
“妖女祸国……”他话未说完,突然只觉得身后有人怪叫出声,原本只是避着人到这马厩旁来商议秘事,忽然听见这一声王副将惊了一跳下意识拔剑而出,却只看着那马厩后边有人露出头来,傻憨憨的拍着那马的脊背学它低鸣。
“子息!”
听着有人叫自己,这奴隶才四下望望,忽然看着了这边有一群人,蹦跳着出来嚷嚷着,“二皇子让我来喂战马,喂马……副将也来喂马!”
说完伸出手去将马缰塞到这几人手里,王副将极是嫌恶,推开他去命人先行散去,也懒得同个傻子说话,只看着他抱了一堆草料跑来跑去。
“这么喜欢学马叫……这几日马厩的苦工都由你来做!”
傻子便是傻子,一直到酉时已过,马厩里的马夫们纷纷靠着那柱子闲来无事只是笑着议论,论理子息不该管这马房里的事情,却不想他傻憨憨的听着人家骂了他一句便当真做起了苦劳力来。
这傻子看着该是很喜欢动物的,和这些畜生在一起很是高兴。
等到子息顶着一身骚臭,憨傻的喂完马跑出去的时候,他刚巧撞上了外出回府来的夏重城,那人一日寻不见他,如今却看着子息不做正事弄得满身脏污,一腔的怒火统统发在了这傻子身上,一语扔出来便罚他不得吃食,跪在东墙下。
该要入了冬,衣裳上到了后半夜都结起了霜。
偏阁里静人笑着进来,全当作玩笑说起来,“夫人可知道子息那傻子?他总喜欢同些畜生一处,这回跑去马厩一日不做正事又被罚了,好端端的弄得一身脏,二皇子看了便气。”
落芙原是解下了披风准备就寝,听了这话忽地问了一句,“罚他?”
“是,每次都罚他不得吃饭,夫人可知这傻子一身蛮力什么也不怕,最怕的便是没有饭吃,哈哈,这一次可苦了他了,跪在东墙下呢。”静人越想越觉得有趣,却忽然看着夫人匆匆系上了衣裳,只冲着自己说了一句,“如今外边这般冷,他这么跪着明日起来还不要冻出病来?”
“夫人放心,他傻里傻气哪还知道冷,恐怕只知道饿了。”
落芙犹豫了一刻,人却已经走到了门边,静人惊了一跳,只过来拦着,“夫人这么晚了,这是要去何处?”
她只想起来两次三番子息对自己有意无意的帮助,甚至当时还在澄心堂里,这痴傻的奴隶几乎算是救了她。
所以最终落芙仍旧是披着厚毛的披风出去,她只急急的提了灯顺着墙走,绕到了东墙边果然看着那人跪在墙下一动不动。
一直到听见了这边有人来,他只开口念着,“主人……饿……”身后檐角处满是青苔藤蔓,入了夜后冷风一吹再无受得了,他却兀自被罚跪在这等地方,甚至膝下刚巧是片泥泞的浅洼,湿嗒嗒的弄了他一身污渍也无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