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能再拖了,毫无脂粉也依旧不掩绝色的女子努力看着他平静下来,慢慢伸出手去将那一直贴在胸口处的织锦按在他手中,“子息,一定要回去,一定要让六部进驻中原,不管日后如何,我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郁桐华妃……他们不要以为我能忘了!”
一双凤眼狠狠的盯死了那双马神的图纹,子息下意识地握紧,喃喃念了一句,“子息明白的。”
“不要管我,快些走……现在就走!”她用尽气力推开他,“子息,我只能信你了……不要把它交给任何人……快走!”
那奴隶被她强硬的推着出了门去,落芙眼看着他牵马冲出了小院才安下心来,眼前满是乡野夜色,几度清音灯花谢,放眼远山暗影重重,风雪漫天。
她已经走出太远了,远得如今再回想以前郁国的事情,无法克制的自我厌恶时常让落芙觉得自己撑不下去。
她才十七岁啊……那个传说中的落芙公主如今连女人最最宝贵的一切都被人糟蹋了。
今夜天上无星无月。
裹好了大毡落芙靠在门后兀自蜷缩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影之中,她记得夏重城一世狂傲的模样,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断念起,他说着不是他。
她想信,但是从一开始落芙就在相信他,却换得了那一场折辱。
他们两个人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绝口不再提起当日丞相府中的一切,落芙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她恨的,可是她同时也恐惧,无法再对任何一个人说起的恐惧,夏重城却坚定地想要给她活下去的支撑,他的温度时常会让落芙有那样抱住他彻底堕落下去的念头。
不管是什么都好,真的忘了所有,就同他走下去……
可是那一场昆仑梦呢?梦中树下白衣荼靡色,衣袂之下甚至都带着澜沧气息。
幽幽暗暗的紫檀香气,落芙再也寻不见当日说着要护自己一生的人。
她若行尸走肉的活下去,她如何对得起哥哥为了自己死在宫门之下?
厚实的大毡上还有那个人的印记,代表二皇子的金线兰花图案被绣在了角落里,这时候她揪紧了不放手,忽地看见,只觉得如今所有的要一切统统还是同他有关。
小小的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器具,她缩在墙角,抬眼盯紧了那烛火下的石头小桌,危险的念头几乎便是瞬时而起,挣扎了太过日子了,落芙很清楚她必须下一个决心。
这个孩子再拖下去……她更会下不了手,可她如何能让自己接受一个生命的诞生?甚至她自己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可悲的时候,她若是真的留下他,便要对这个生命负责。
不能让他同哥哥一样,永远活在上一辈人可悲的故事里。
落芙咬住自己的手间,努力让自己狠一些,起身颤抖着往那石头砌成的桌角去……是不是只要狠一些……撞上去……
灯影之下她几乎能够看到自己之后的样子,想象中的,满身血污亲手扼死一个未知的生命……
门外突然尖叫顿起,不断有人大声喊着什么夹杂着瞬间交叠而起的马蹄之音。
她充耳不闻,看着那桌角一步一步走过去,抵在自己腹上,“对不起,娘对不起你,是我们的罪孽,不能再祸殃到下一代身上了……”
落芙死死闭上眼睛,用尽了气力竟让那指甲断裂而下。
院中婶子大声呼救,却突然听着兵荒马乱之间有人开口质问,“可见着一对年轻男女逃往此处?不似中原人容貌?”
她突然愣住,睁开眼睛听着四下动静,院子里那对好心夫妻不住哀求,“大人!我们这里不过荒郊野外,哪有什么出逃之人啊……大人放了我们……大人!”
越发尖锐的刀剑之声,她猛地被惊醒,更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按在了自己腹间,不待反应过来只听着门外熟悉的声音扬声吩咐,“给我四下去搜!他们最快也不过到欣城而已……必须找到夫人!”
说完有人挥刀砍断了门板想要彻底搜查,一见着屋中已然全然愣住。
那不过十日不见的人已经憔悴得连那大毡都掩不住瘦弱。
落芙同样愣在当场,她知道他一定会来追,却没想到夏重城能够这么快便确定方位直往西边而来。
玄衣盔甲,他站在门边,身后一片错乱人影,哭喊不绝。
“为什么要逃?”他半晌只被她眼底的绝望惊住,问出口去自己却先苦笑起来,“我用尽心思百般为你……还是不够么。”
烛火被四下戾气瞬间扑灭,黑暗里更无月色,落芙突然也不想再逃避,慢慢向外走,“不要为难他们,只是乡野无辜的好心人罢了。”
月色阑珊。
她只能用勉强撑起的淡漠来掩饰痛苦,“你找到我又如何?抓我回去,然后把我关在你的军帐里,日后再关在你的宫里,夏重城,没有用。”落芙恰是站在他身前,身前的人依旧有着太过灼热的呼吸,几乎便能瞬间焚毁她所剩无几的坚持。
他的愤怒瞬间而起,“我同你说过什么……我说过你我结发同心,今生今世你已经是我夏重城的人!你……你竟然敢逃!”字里行间却也全然忍受不了,说完他伸手而过就掐在了她颈上,那散了的发束早已经表明了落芙的决心,逼得他想要杀了她,可是同样下不去手。
那对着北国风霜也要顽强绽放的兰花究竟能不能熬过这场风雪?
落芙被他眼底的挣扎绞住了所有呼吸,他也在疼,她竟是想着若就这么干脆的杀了自己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