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主送进来的那件衣服被她悬挂于榻边,静人过去拂去了灰尘,只是大着胆子开口,“朝野皆知的事情……为何王后总是不肯相信……陛下那么爱着王后,爱着兰结殿下。”
若不是为了她,他何须御驾亲征犯险上阵?
一年多过去,行兵绝非纸上谈兵,而南方湿障之地艰难困苦,他却为了她承下这份逆天屠戮的罪业,亲手为她报仇。
落芙倚在榻上盯着那方绣裙,“他是为了我。可是从一开始我们便错了,你不明白的,静人,我遇见他的时候我以为那是一辈子最苦的时日,我想试着信他,可是他却把我推入万劫不复。”
那个时候她还是太傻了,就像他唤着的,小公主。
原来最苦的事情便是她现如今嫁做人妇,封后产子,可是再回想那一场逃亡路,竟觉得幸福。
妃色的软袖流动,落芙拿起手边的书册,皆是她让静人拿来的有着泽国文字的旧书,那婢女只当王后憋闷无事思念双亲,还好心地去找了当年送入宫里的泽国奴隶,但是经年过去所剩无几,这些人早已受尽了苦难大多故去,好在还留下了些东西。
可是落芙费了很久的工夫也比对不出,毕竟是全然陌生的文字,她又无人询问。
只能暗暗忍下,她起身抚摸那袭过于艳丽的华裳,织锦之上几乎带着昆仑儿女的凛冽……必须要再等一等。
轻挽绿萝,绯花染遍白阡陌,郁国皇都弹尽粮绝被夏王攻破。
离民奔逃,二十年前的天下大乱竟然一朝重现,西域死士军团忽如起来直指江南,横扫千军之势,
出兵两年之后,轻挽绿萝,绯花染遍白阡陌,中原早已天翻地覆。
离民奔逃,二十年前的天下大乱竟然重现,西域死士军团忽如起来直指江北夏国,横扫千军之势,踏云歌起箭射破,半局残棋,夏重城挥剑冲入当年耻辱出逃的郁国皇宫,命人将皇族上下统统绑缚作俘。
他剑尖点地,“郁桐,你当日杀不了我便该想过今日。”
那人被迫跪倒在殿前,自知大势已去却仍旧冥顽不灵,只狠狠地抬眼看着他毁尽大郁百年基业,忽然开口,“你若留着她也定要后悔,夏重城,你可知道她留着沐安容素的血!她誓要将这天下都给自己陪葬!”
上首的人坦然接过祝澄呈上的郁国传国玉玺,只微微笑起,狂妄之气顿清十面风沙,“那又如何?”夏重城盯着宫门之下那方御街,“当日郁檀被你逼宫夺位害死在她眼前,那个疯子给了她一场梦,我却将这梦打散……不过便是代偿罢了,可是他做不到,那疯子一生一世也做不到陪她这最不好的日子了。”
又到兰花节气,小公主,我终究还是赢了他的。
————————
血色映家国半壁不过换得历书匆匆数语,弘江南北之地悉数平定,大郁王朝至败送于郁桐手中,而郁国皇族原就在当年逼宫之时皇嗣寥落,至此几十人被绑千里北上,江南倾覆,梦里可见桃花艳。
夏王重城终于实现中原大一统,原属郁国所有城镇已被纳入统一版图,残留兵力一并收缴,降者按原品招安,而不降者,那位中原霸主也绝不手软,斩立决。
夜雨未霁,江南再无春。
而那金甲之人毁尽万民信仰之后统帅三军归返王都之时,其长子夏兰结已到姗姗学步之时。
万人击缶而歌,百官长拜,而夏重城当年所受的受降仪式统统换了回去,明黄天子立于城门之上降罪于郁国皇族,一时哀哭不绝。
一直到仪式将毕,兰芷宫中才有了动静,王后竟是褪去凤冠,只着最最简单的郁国衣裳素颜而出,所有人立时收声远望此方。
这一仗打得艰难漫长,两年过去,她远比他离开时望着更加淡然,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看着她没有说话,落芙身后有奶娘抱了小殿下出来,幼小的孩子竟是见着这般场景也不动容,颇有些他父皇的气度。
“小公主,我说过还给你一切,这些人如今都在你一手之间,是生是死,统统任你发落。”
他话音刚落,却只看着她走上长阶,目光扫向城下跪着的郁国之人,最后停在郁桐身上,几乎咬紧了牙关却无法自制的狠意,“我当将你分马分尸为他报仇!”
郁桐大笑怒骂,而身后竟有女人疯了一般的吼叫出声,立即便被人拦下,“……落芙公主!你可还记得……”
声音被人迅速的堵了下去,落芙冷眼望她,“华妃娘娘,如今今非昔比,是你们一手废了落芙公主的封号,容不得再唤!”
可她明明是忍不住手下颤抖的,她梦想了多少个日夜,要狠狠地将这些人碾作尘泥,如今当真见到了,却只觉得虚空难言。
不过怎么折难这些凶手,哥哥也还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夏重城上前一步,同她并肩而立,他看清那双凤眼里的痛苦,抬起右手来,恰是拖着那方大郁百年传国玉玺,这一日中原一统,天色依旧澄明,兰音未竭,江山如晦。
几乎百万子民都盯紧了这一方,他却只是轻轻将那玉玺按在她手里,“郁国的一切悉数交与你。”
“陛下!”臣公大惊失色,还不等阻止,却只看着夏重城竟于路上早已命人起草诏书,“降郁为番邦属国,其制不变,尊王后为凤王,从今日起,郁国原有封疆各郡皆属凤王所领,同我大夏共为家国。”
万里哗然,如此先例自古未有,从没听闻天下霸业竟分与妇人,立时朝野动荡,齐声高呼不可,夏重城却突然抬手,立时声浪渐歇。
这该是他的红颜浮生劫,“凤王所统江南诸郡若有抗命者,祝澄大将军可先斩后奏,株连九族严惩不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