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雾散,落芙却也难掩惊讶,“你……”她竟是失声无言。
夏重城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一行驻马立长河,望千帐灯火,付诸流水恩怨看破,他必须要做到,必须为了她,为了兰结赢了所有。
不过片刻之后,眼看着郁国被迫囚困之人中竟有人贪生怕死率先跪倒高呼起了凤王万岁,她却捧着那方玉玺百感交集。
手上还有他出征前交予自己的龙首宽戒,夏重城一如既往笑得极尽狂傲,“你兄长母后不过是护住了落芙公主这样荣宠的幌子,如今……我却要你为王。”
惊鸿一遇,惘然一生。
到底是谁错了,他又是为什么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竟将半壁江上交予一个女人手上?
真龙初现,夏王重城一统万里中原之地,改元齐鸣,封皇长子夏兰结为皇太子,金銮殿上龙椅右手再设凤驾,女王同治。
虽说凤王仍属夏王臣子,但终究她已为夏王之妻,如此不过一家之事,倒是当真算得光耀四方,彻底统一弘江南北,而后半月,凤王竟是一举压下西域六部,拜一痴儿子息为神武大将军,子息坚持跟随主人,宁死不归泽国,六部不出,夏重城授意子息命其分镇四方边陲。
落芙亲自下令处决所有郁国前朝余孽,一直到夏重城命人将郁桐华妃首级取来,带血的眼珠将她钉死在了那凤驾之上,她突如其来恐慌起来,竟是掩口再也受不住。
他只让人统统退下,殿中再无旁人,一室血腥,“他们都已付出代价。”明黄加身的男人却看着落芙通红了眼睛兀自不肯流泪,片刻后只回了自己一句,“毁了的便是毁了……”
她只觉得累,这样庞大的仇恨终于得到开解,她却开始害怕。
下一次呢?双亲长兄之仇得报,那么下一次便该是面前这样桀骜不可一世的人了。
夏重城自然想不到她内心挣扎,只伸出右手去想将她扶起,却不想凤冠一晃,落芙推开人去极是难耐,“我不需要你来安慰……你……”
她停了脚步,回过身来仍旧是那般艳丽的凤眼,却只是有些压抑,“去看看兰结吧,他会唤父皇了。”
大战之后诸事繁杂,他几乎没有时间顾及亲子,而他的父皇母后竟都成了这大路上史无前例的双王,朝中汹涌波澜顿起,这样荒唐的事情简直便是放着天地宗庙不顾,但是夏重城从来不在乎,他若想便要做到。
他执意拉她同去,两人回了兰芷宫,太子幼小,此刻仍居中宫西阁,几位乳母一同照管,静人更是时不时过去探探。
很少有人能想象,原来这样屠戮万民的枭雄霸,目光竟也能温软如斯,他俯下身去看着那一身锦绣衣裳的孩子被慧嬷嬷好好地扶着站在当下,他竟是自出生还不曾如此近距离的见过自己的父皇,只愣愣地向着他身后伸手。
落芙一怔,却是下意识向前去,夏重城只伸了右手去揽住孩子,小小的兰结忽如起来笑起来,咿呀含糊地念了句,“覆慌——”
静人一旁笑出了声,“太子这是叫陛下呢。”
夏重城一刻触动,微微亲吻在他小小脸颊,“好兰结。”他只抬着那手去将他额上软软的发丝拂开,“他真的和你一样……很美的眼睛。”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他看着她也终究低下身来轻轻握住兰结的小手,夏重城却突然低了声音,落芙抬起头来看出他的异样,不过一刻。
他竟然有些悲伤表情,那本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夏重城面上的情绪。
阁里立时沉静下来,她不由出口想说些什么,却看着兰结揪住了夏重城身上龙袍不住重复那并不清晰的字句,他轻轻唤了一句兰结,却是再也掩饰不住,只突然站起了身背对母子二人。
“陛下?”慧嬷嬷也觉出不对,王者却是声音依旧,“无事,你们务必照管好太子,若有丁点闪失朕绝不轻饶!”
“是。”
说完快步而出,落芙同样觉出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看着那孩子紧盯着自己父皇离开的门边挪动着就想过去。
胖胖的手脚,人世间最最单纯美好的一切,可是他的父母双手染尽天下人的鲜血,她的母后每夜都对着那顶上的金凤噩梦不去。
“兰结……”落芙拥紧站立着的小小幼儿,“母后只爱你一个人。但是母后必须留你自己成长,是非恩怨,总要有个完结。”
快了,就快了。
他黑黑的眼睛带了笑,只玩弄着她的发,“木侯——”落芙强压了满腔辛酸,最终将唇角咬出了血仍旧转身离开。
几日过去,每至黄昏傍晚大庆殿里总会有人添了烛火。
龙椅之上却是两人同坐,凤冠轻轻晃动,那上方纯金的凤凰衔了精巧绝伦的兰花,夏重城拉着落芙的手亲自教她如何批阅上表进谏,而江南一方战后诸事按着章法,本该归属凤王发落。
虽然她本为女子,原该是一生同这家国权利再无关系,但是如今却一朝成为女王,落芙不在这件事上过多推拒,慢慢地听他指引,那一枚凤印竟也可命连城朝拜……恰是朱笔一停,她微微侧了眼目望他,“你不敢这样惹人非议,夏重城,你又犯了错误。”
如此开天辟地的双王齐鸣的政权必将惹怒各方势力,这一刻看似平稳也并不意味着一切妥当,夏重城分明就是在给自己埋下隐患。